长春一汽篇

 

一汽篇·上

  “粮食已经送到了吧?好的,辛苦了。补充的衣物吗……”长春扶着话筒,迅速向窗外扫了一眼,几辆伊万家产的大卡车装载着大批麻袋,鸣着汽笛开进院子。“也送来了,稍微清点一下就派发过去。嗯,那就这样,拜托你们了。没问题,等战士们回来,我们会在吉林准备好庆功宴的。”
  挂上电话,长春匆匆下楼,去清点要送过鸭绿江的物资。当初把蒋家军赶出西南后,他们渡过了台湾海峡,退守台湾。台湾回家才四年,却留有本田菊五十年的殖民建设,比之东北的十四年差了太多。而且岛上也有不少煤铁石油,时刻做着反攻的准备。王耀想要接回湾湾,也准备了许多东西。结果自家才安生了不到一年,隔壁就又燃起了战火。
  本田投降后,原本住在一起的任勇洙和小朝妹妹就被阿尔和伊万分成了两家,小朝已经不满好久了。阿尔和伊万撤军没多久,小朝就在新上司的领导下,跨北纬三十八度线南下,准备夺回哥哥。任勇洙不知道哪根脑筋烧坏了,甚至接受了“国际援助”拼命反抗被判定为侵略者的小朝。但恋兄心切的小朝步步紧逼,很快把勇洙和没有伊万参会的所谓联合国军压制在了半岛的东南角。
  打算坐看任勇洙统一半岛的阿尔闲不住了,他家里本来就囤积了不少军备,本来是打算在本田本土作战时使用的。本田提前投降,这些东西没用了,让那些腰缠万贯、左右着阿尔家局势的军火商满腹怨言。阿尔的上司也正好想在远东让自家势力再逼近伊万几步,抓住这个机会,把它们和同样准备在本田家战斗的百万军人丢向了朝鲜战场。
  这一群气势汹汹的美国大兵同先进的常规武器,与联合国军的可大不相同了。没过几天,小朝已经踉跄退回三八线;又是几天后,首都落入敌手,小朝随上司退守鸭绿江边。阿尔的飞机不知有意无意地越过了那条江,向东北的通化、安东投下了炸弹,几近沈阳。王耀十分生气,再加上小朝浸着泪水的一纸求援信递到面前,原本用来接回湾湾的军备立马掉头向北,支援小朝作战。东北,自然是小朝的后方。
  转眼两年过去,两军已经在原三八线附近胶着了很久。三八线附近挖出了无数的战壕,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们一次次打击着阿尔在连续胜利后的自信心。然而,要阿尔后退是不可能的,王耀也不愿让阿尔有权驻军的地方更接近自家的大门。所以停战是早晚的事吧。
  长春打起精神,在清单上签了字,递给强壮的卡车司机。有大批的物资经东北送到小朝家去,但好在这短短的三年中,经过全国的土地改革和经济恢复,生产已经恢复到了历史的最高水平,这些东西还是给得出的——如果有飞机护航,不至于志愿军每次只能带五天的物资就更好了。
  只是……长春目送着伊万家生产的卡车轰隆隆地开出院门。家人的吃穿保证了,真正决定着大哥力量的工业部门,什么时候能确立起来呢?
  结果当年七月,就有一批人来到他家西边,建起了“重工业部汽车工业筹备组”的厂区。那里原本是本田的一零零部队细菌工厂所在地——现在长春确切知道东京说自己会后悔轻易放他回去的含义了——在几个月的建设后,除了一座表示纪念的炼人炉,多数建筑都重建了。
  大哥兴奋地说,我们也要像伊万一样搞五年计划阿鲁!先要发展重工业,免得再被别人掐脖子,也能从阿尔的舰队里把湾湾抢回来。上海问我们既没设备又没技术怎么办呢?大哥胸有成竹地说不要紧,我们有强大的红色阵营阿鲁!根据《中露友好互助条约》,这些事情就全部交给伊万放手做了阿鲁!重点在东北,离伊万最近,也有一定的基础阿鲁~
  伊万·布拉金斯基笑眯眯地走过来,与王耀站在一起。王耀拉着他走到城市们中,把沈阳、鞍山、长春、哈尔滨等城市一一介绍给他,似乎全然忘记他与他们应该早已相识。伊万频频点头,王耀开心地笑着,脸上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长春觉得,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没见过大哥如此纯粹的笑容。

  半岛停战协定商议之日,就是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奠基之时。上司为它题写了十一个大字,雕刻成一块白玉的基石。
  长春在城市的西南角修起了铁路、盖起了厂房,又建了一大堆住宅楼,供给全国各地来支援的人住。还有好多墙壁厚厚的伊万式红楼,顶上是王耀式的飞檐,里边住进伊万送来的专家人才们。长春要用三年时间造出一座规模巨大的汽车厂,来改变家中的马路是“万国汽车博览会”的局面。
  即使大量政策集中到了东北,几乎白手起家也是不争的事实。在解决了铲除施工“狗洞”的工程(注1)后没多久,冬天就到来了。本地人习惯了,对伊万的专家简直就是舒适惬意,但江南水乡前来支援的工人们可就不一样了。未曾经历过的严寒,让他们花了好一阵子适应。尽管如此,并没有人抱怨,只是热火朝天的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斗着。
  “天都黑了,收工吧!”长春看看天色,放下铲子,招呼着兀自挥动工具的工人们。“我这儿快完成了,要不把饭拿出来吃?”一个青年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嘴前的白雾。“拿出来?那还不冻上了!”他身边的本地老工人本想弹他的头盔,但由于戴着厚厚的手套,只在他头顶拍打了一下。青年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和其他工人一起,大跨步地走向食堂:“你不说我都忙忘了,这么冷的天儿,居然还能出汗!”“进屋也别急着脱衣服!等消了汗再说!保温不好,小心汗冻你身上!”那个老工人在后边喊着。
  长春又在工地上绕了一圈,确定没人剩下,才一起走了回去。
  食堂闹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长春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欣慰地看着那些热诚的工人。没有人提“猫冬”的事儿,即使每天早晨,被子上都结着一层霜。吃惯了细米白面的南方人也习惯了苞米窝头高粱饭,迎着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寒冬知难而上。手冻裂了一道大口子,用胶布缠起来继续干;耳朵失去了知觉,用凉水搓成通红,才感觉到痛。这样一个冬天后,热电站等四座厂房拔地而起,提前二十天完成了施工任务。
  白天搞完了建设,晚上办学习班。不认字的学识字,认识字的学基础理论,文化程度再高一点的学俄语,以便更好地研读伊万提供的资料。长春充当了一段不太称职的翻译后,又现炒现卖地在俄语班当上了老师。遇到各种疑难问题,与每天忙完了锅炉厂的哈尔滨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
  鞍山在努力扩大自家的钢铁生产,沈阳的飞机厂、哈尔滨的铝厂等等也在全力兴建。长春也正热火朝天的专注于工业时,上司突然来了通知,要把省会迁回长春。

  有些不知所措地把省里的政府机关安排进一座旧时的牢固建筑后,长春跑了出去,找到了徘徊在后院里几株松树下的吉林。
  “姐姐?”他轻声唤道。吉林好象没听见,绕着一棵树走了一圈。长春轻轻走过去,停在她的身旁。
  “这些树,是本田菊留下的吧。”吉林没有看他,但话明显是对他说的。“是的。”
  吉林敲了敲树干,树没有摇摆,“长得已经很粗壮了啊。”“是啊,有二十来年了。”长春不知如何提起要说的事,只得先顺着她的问题说下去。
  “一汽建设得还顺利吗?”“挺好的,按计划完成问题应该不大。姐姐的化工厂呢?”“也在正常进行。”
  明显是敷衍的对话结束了,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吉林踮起脚尖去摘一颗松塔,但身高不够,失败了。长春伸出手,帮她压低那根树枝,吉林看了他一眼,轻轻拧下了那颗散发着松香的果实。
  “——长春,祝贺你成为新的省会。”把松塔攥在掌心的吉林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说道。“姐姐,我并不是想抢你的位置——”“嘘。”吉林把手指竖在唇边,打断了长春的申述。
  又沉默了一会儿,吉林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汽车的声音?”虽然有院墙相隔,但还是能听到一些引擎的启动和喇叭声。“汽车已经不少了,可是全都不是我们的。想要发展,必须有交通,大哥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吉林似乎在劝说长春,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姐姐的水运也很重要啊!既然同样重要,为什么兴师动众搬省会?”
  “省会什么的,我们是没有力量去改变的。所以不妨往好的方面想想吧……”吉林有些苦涩地笑这,“如今铁路越来越重要了,你,哈尔滨和沈阳,你们三个正好在一条线上,再去我那里就绕了远路。况且松花江是北流的,虽然能和伊万贸易,但和家里的其他人就……上司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去和大哥说说,你家群众基础更好,工业基础也好,没道理非要到这边来啊。”自从赶走了本田,长春对“政治中心”就没有过什么兴趣,那总会让他想起受制于人的年代。“发达?很快就会改变了。化工再发达,终究是要污染家里的,不适合让上司们住。等一汽竣工了,更发达的就是你了。”吉林平静地分析着。
  “再者,只要成了省会,群众基础还怕扳不过来吗?——如果你指的是本田在的那段日子,现在我差不多也明白了。五年前没选你,是为了避嫌。”吉林的眼神飘向了那几棵树。“避嫌?是说,怕被当成伪满洲国的重现吗……”长春垂下眼帘。是啊,自己早该知道的……
  “你瞎忧伤什么,我们可都是受害者啊!”见长春黯然,原本心情也不佳的吉林反而急了,一把抓住长春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因为那十四年,我们就会被当成外人吧?”
  “……当然没有!应该是反而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啊!”长春一愣,打消了顾虑,大声回答。“没错!所以本田留下的那些东西也好,新的建设和政策倾斜也好,都是要好好利用的!鞍山的钢铁厂和我的丰满水电站不都是这样吗?所以,要是对大家更有好处的话,我……”吉林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姐姐……”站在获益者的立场上,长春一时不知该怎样把话题继续下去。想来想去,他说道:“我会和姐姐一起前进的。省会带来的差距,就用我们的合作来弥补吧。化工也一样重要,汽车有好多配件离不开它,姐姐的发展也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我们离得又不远,等汽车厂的生产稳定了,公路铁路一提速,我们和一座城市的区别也就不大了。”(注2)
  “臭小子,要到那个阶段,你还有的是活儿要干呢!”吉林被哄得笑了起来,狠狠一拍长春的肩膀:“等着吧,就算以后我经济不如你,也不会认输的!政策就算了,美丽的松花江、漂亮的雾凇可是不会让给弟弟的!到时候你家人呼啦啦的往我家跑,可别说我不爱护小孩子啊!”
  “不会不会。”长春也放松地微笑了。“好好干,别被省会什么的名号拉进肮脏的东西里去。万一身体被搅和差了,小心姐姐把好东西都抢回去。”吉林捏了捏长春的脸颊,把变了形的松塔扔回松树脚下的泥土上:“那时还很细的,现在已经能结出这么多果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在一天天充实的工作中,时间过得确实很快。转眼是一九五五年的年末,一汽的联欢晚会上,吉林送来的厂长宣布了提前产出汽车的决定。距离一汽成立三周年还有半年,是到了该考虑“三年建成汽车厂”计划的时候了。按理说只要年内完成就算符合计划,但长春有信心,在三年厂庆之前把汽车给生产出来。
  准备工作差不多结束时,长春带着图纸去了北京。
  “宽城子?早啊,长春一汽还顺利吗阿鲁?”王耀在上海送来的工商业改造报告书上批阅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长春。长春放弃了“为什么宽城子和长春会在同一句话里出现”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道:“很顺利,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他从包里取出了图纸递过去:“大哥,这是第一批要生产的汽车,请看一下。”
  王耀接过图纸展开:“是货车呢,确实现在比较实用阿鲁。”“嗯,但现在还没想好这种车该叫什么,请大哥给它们起个名字吧。”“哎~名字吗?让我想想……”王耀歪了会头,就高兴地拍了拍手:“就叫‘解放’好了!上司最近说过,发展工业就是要解放生产力阿鲁!”
  “解放”的含义当然不止这一个,但无论哪一个含义,都让人神清气爽。七月十二日,即建厂三周年的前三天,一汽的流水线终于开始了轰隆隆的运转。长春没有受过专门的技工训练,只能像其他人一样,焦急地等在厂外,就像将为父亲的男人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手术室中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厂中响起了清脆的喇叭声,周围等待的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突然欢呼起来。长春从雀跃的人们后边踮起脚尖,急切地看着——一辆深绿色的崭新卡车,车头上挂着大红缎子和花球,缓缓从生产车间开出。人们拥上前去,在车的周围又跳又笑,争先恐后地伸出手,去摸摸这辆车,用那坚硬的触感,来确认这由自己祖国生产的第一辆汽车,坚定对工业进步的信念。
  第一批名为“解放”的汽车共有十二辆,它们从人群中艰难地开出一条道,试行在厂区的公路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把鲜花、彩带抛向汽车,有的没准备这些,就泼洒着苞米和高粱。有好事者攀上了货厢,于是人们跟他一起爬上去,货厢很快就满了;接着是车顶、脚踏板、保险杠……每个能停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害得车里满头大汗的老司机直让大家注意安全。
  七月的骄阳如火,大概也无法胜过长春此时的激动吧。
  一个月后,这批汽车被装上铁路运往北京,开进了天安门广场。一些城市与全国各地赶来观看的人们,又把车团团围住,气氛热烈得像过节。但,只有这个不是节日的节日,见证了一批先进陆上交通工具,首次铭上了方块字。
  沈阳和长春并排站着,手搭凉棚,看着那披红挂彩的汽车们前行。“干得不错啊,有模有样的!”沈阳对长春竖了竖拇指。“哪赶得上你的喷气式战斗机!怎么样,今年国庆节能不能拿出来溜溜?”长春笑着答复。“那还用你说!等着看它们在天上拉线吧!”沈阳自豪地扬起头来。
  然而天公不作美,国庆的那一天,北京下起了倾盆大雨。受阅部队冒雨进行分列式,士气高昂,步履铿锵,无一懈怠;阅兵部队乘坐的汽车是“解放”。然而,飞机却无法飞行了。王耀向情绪低落的沈阳保证,明年一定会让飞机飞过天安门城楼的上空。(注3)

  之后,南亚的山国和东南亚的岛国随上司参观了一汽,留下了热情的赞誉。长春举行了伊万家专家的感谢大会,由衷地感谢他们所援助的一切。如果没有他们提供的珍贵资料,就算留有一切本田的设备,汽车也是几年内造不出来的吧。
  大会过后,王耀急于回京打点上司最新会议的建设计划,未能参加晚宴,伊万便显得有些孤零零地坐在国家席上。但他依然微笑着,仿佛工人们用俄语唱着的赞美的歌儿就是他最大的慰藉。长春想起自己此前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突然觉得有点惭愧。无论是对大哥的上司还是对伊万,自己好象都是戴了有色眼镜去看的,这样可能会使他们伤心。在周围一片热烈的气氛中,长春决定借这个机会主动冰释前嫌。
  拎起一瓶通化送来的葡萄酒,长春走到伊万的桌边:“伊万……同志,今天过得怎么样?”“嗯~很好哦,小耀越来越强大了,我们以后也可以和阿尔弗雷德抗衡了。”伊万笑眯眯地回答。“三年来多亏了你们。大哥不在,请让我代他敬你一杯!”长春拧出瓶塞,给伊万斟满。伊万看看那紫红色的液体,又看看长春:“这是葡萄酒?”“对,是干红,我弟弟家产的,请试试看吧。”
  伊万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咂了咂嘴:“当作果汁的话还是不错的……”“果汁?”长春愣住,看了看瓶子的标签,十五度,是酒啊。“……伊万同志,您觉得不好喝吗?”“不不,只是说,作为酒,它还差了一点。”伊万摆出不容置疑的表情。“呃……不够烈是吗。”长春这才想起,伊万爱喝的是烈酒:“那我去拿点烧刀子来。”
  “不用了,我带了伏特加。你也来尝尝吧?”说到这个话题,伊万明显提起了兴趣,转身取出一个大瓶子,打开盖子倒在还没用过的杯子里。香气立刻溢了出来,伊万伸了伸手:“试试看。”
  伏特加的性烈是出了名的,但生为东北人的长春没什么犹疑,反倒充满了挑战欲。他端起杯子,端详了一会那透明的液体,然后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在零点几秒的甘醇后,辣的感觉占据了上风。有一股灼热直冲顶门,但感觉并不陌生。
  深吸了口气,长春注意到伊万正看着自己,眼神热切,好象等着看笑话。是想看自己被呛到咳嗽吗?此念一出,好胜心顿起,原本想尽到心思、就此打住的念头也没了。长春笑着赞声“不错”,仰起脖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像一团火焰从喉咙滚落进腹中,在长春的全身燃起了热度与力量。无论是伏特加、威士忌还是烧刀子,生于寒冷之地的民族,都有几种这样的烈酒,来帮助他们在冰天雪地中驱散寒冷、滋生力量。酒使他们性烈如火,让他们能度过恶劣的冬季,迎来一个又一个坚强的春天。(注4)
  长春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眼睛比刚才更亮了:“确实是好酒!”伊万惊讶的表情很快变成了赞许,愉快地说道:“终于遇到识货的人了,小耀总是说酒喝多了会耽误事,暖了身子就不肯再喝。今天你就陪我喝吧~”“那我再去拿个杯子来。”长春刚要起身,就被对方阻止了:“不用,我们喝酒都是直接用瓶子的。”
  “秋明,再帮我拿点伏特加来~”伊万回头招呼道。健壮的油田主人很快拎来好几个大瓶子,“乒”地放在桌上:“大哥,你悠着点儿喝,别再像上次似的要我们抬你回去!”“不会了,要是醉了,我就直接睡在这里~”伊万愉快地保证道,又转向长春:“来吧,最近不会有什么大事,放心地喝吧!”率先灌了一大口。
  此时周围的人们也开始了各种娱乐活动,有的打牌,有的唱歌,但更多还是在拼酒。长春选择了杯子,但伊万就那么对着瓶口灌下去。而且越喝,他脸上时常维持着的那种纯真微笑就越逐渐淡去,变成了一种真正属于在极北之地,顽强生存了几百年的人的、真实的粗犷与自豪。他得意洋洋地说,弗朗西斯喝红酒慢悠悠的,要讲情调,情调就是个屁!喝酒就应该像这样,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大口大口地吞下去,让生命之火恣意燃烧,才像个真男人。
  说着说着,醉醺醺的伊万好象把面前的东亚青年误认成了王耀,站起来刷地一挥手,对着长春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描绘着社会主义阵营建立以来的伟大成就;描绘着他上司在西伯利亚的宏伟蓝图,描绘着大片垦荒的土地上,将长满玉米的一片金黄。
  在冬季,西伯利亚和东北常有昏睡的醉汉冻死在大街上。但现在没关系,汽车厂最费心的时候过去了,既不是最寒冷的时候,也不再有战争和敌人,这里只有强大的伊万、他们坚定的盟友。想到这些,长春放下了余下的一切顾虑,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与骄傲,开怀畅饮。
  烂醉如泥的人们第二天中午才爬起来,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既不深刻也不沉痛的检讨。

注1:“狗洞”指的是某一个工地的基础工程质量不合格,饶斌厂长把该工程下令捣毁重建,据说对以后一汽建设的质量保证起到了一定作用。
注2:大概不会写到吉长一体化(谁在前无所谓啦)发展……所以现在就把这事提了吧=W=虽然因为人情的原因,某连亚瑟家都去过了还没去过吉林姐姐家= =
注3:这个某真的无奈了OTZ根据大量可靠资料记载,那一天确实下了大雨,所以飞机是不可能飞的;但是另一些资料记载它飞过天安门受到毛爷爷赞誉了,而且还提供了(雨中的?)视频资料……考虑到视频是可以剪切并且时间可能搞错的,还是选取了没飞这个观点= =
注4:某有微量的酒情结,虽然到目前为止只喝过红酒……曾经偷尝过一口白酒,给某的感觉就是文里写的这样TVT如果有哪位亲会喝酒觉得不是这样的话请指正……

一汽篇·下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一汽都在进行繁忙的生产,越来越多的解放开始奔跑在全国各地的工地上。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一五计划提前超额完成,无一不鼓励着热诚地用双手改造出美好生活的人们。五八年二月,上司来到一汽进行视察。
  五个巨大的烟囱并排向空中排放着滚滚的浓烟,打铁的叮当声不时从两旁的车间中传来。在欧式风格浓郁的建筑群中,上司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来问长春:“什么时候能坐上我们自己产的小轿车呀?”“不会太久的。”长春信心百倍地回答。
  其实早在两年前、解放还没生产出来的时候,长春已经考虑过轿车了,并且也派出去一些人进行考察。但起初人们没有私家车的需求,建厂之初也主要为生产服务,奢侈的小轿车也就暂时放到了一边。但既然上司提出来了,把目光放高一点也是早晚的事,晚干不如早干,小轿车很快从研制阶段被提到了生产日程上来。
  有了经验和设备,速度就快多了。仅仅三个月后,第一辆轿车就将问世了。叫什么名字?长春读着《人民日报》上,上司关于“东风压倒西风”的论述,说就叫“东风”吧。(注1)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结束了会议的王耀与上司坐进了红色的“东风”,在草地上绕了两圈后,满面春风地跨出车门。等上司回去休息,王耀拉着长春,仔仔细细把车从里到外看了个遍。“你们都是认真的好孩子阿鲁!”看完,王耀开心地说,“上司说,我们以后就可以‘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超亚瑟赶阿尔’了。我本来还觉得有点悬,但你们大家都这么努力,似乎也不是没可能阿鲁!”
  “是啊们人口这么多,要是大家劲儿往一处使,就没有什么办不到!”长春也兴高采烈,他已经在考虑新车了,这一次打算向高档车、名车进军,要是全国都发展得再快一些,这种车也很快就
能推广开了吧。
  说干就干。又是三个月后,名为“红旗”高级轿车诞生。上司在试乘之后,告诉长春,该尝试开发军用车了。全国都将要大炼钢铁,除了提供工业生产的原料,也该到了动用武力解决遗留问题的时候了。
  长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从湾湾顺从地接受了退守的国军与阿尔的“保护”,与上司对立的那一支就有了坚实的据点。他们并不满足于把守东南一隅,而是加紧制订着反攻的计划。这些年,不时有他们的飞机骚扰东南沿海,也给当地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如今大陆的工业体系基本建立,他们已做好准备进行反击。
  不久,福建的沿海架起了大炮,颗颗精钢打造的炮弹飞向了金门列岛。对岸损失惨重,不久开始还击,两方各有胜负。在阿尔和伊万的压力下,双方权衡利弊,最终停止了大规模的炮战,但“单打双不打”的炮击却一直持续了下去。

  在一汽的第一批军用越野车下线时,全国都掀起了“大跃进”的高潮。长春城中一夜间烟囱林立,工业企业飞速增加,炼钢高炉满地,捐铁之风盛行。单位停工,学校停课,以极高的热情完成着年产钢1070万吨的计划。山区的树木被大批砍伐,塞入旺盛的炉火,烧成一片艳红。
  长春既讶异又感动于人们的积极,虽然工厂的废水排入公园的湖中使湖水污浊不堪,但要是能让大哥迅速强大起来,这都是值得的。但是,当学着伊万的集体农庄,全国山河迅速红成一片后,报上出现了“早稻亩产三万斤”“花生、谷子亩产万斤”的报道,他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这些作物的产量怎么可能这么高?”长春揪住一个刚刚神采飞扬向记者介绍完辉煌业绩的发言人,“苞米之前的高亩产也就一千来斤!”那个人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万恶的旧社会能和现在比吗?封建农奴能和社会主义劳动者比吗?如今那可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民公社力量无穷大!”他最后这几话说得一激动,声音就大了,引得周围又是一片掌声。
  人民公社的力量?可是为什么他会听到不靠谱的歌谣、看到不要钱的食堂、目睹着农民干起活来一天比一天没劲?
  到后来,连农民都不在地里了,他们也加入了炼钢的队伍。
  年末,上司宣布,他们已经提前完成了钢铁产量翻倍的任务。然而,送到工厂里的,却有一半不能用。长春茫然若失地看着那大堆的废钢铁,心痛得不敢计算他们浪费了多少,又错过了多少。

  在这样的虚夸下,上头激情澎湃、下边萎靡不振的一年过去了。直到第二年七月,长江的洪水吞噬了两百万灵魂。次年又是大旱,半数以上的土地大量减产。天灾带来的是可怕的饥荒,即使严防严控,还是有大批的人跑到了没有遭受自然灾害的东北。然而,没有天灾,人祸却也带来了大量无辜的伤亡。(注2)
  长春不知道南边的具体情况,报纸上什么都不说明白,即使与其他城市偶有互访,双方身边也都跟着撵不走的人。去问本地的小上司,却被他抢先告之“黑龙江省发现大油田了,明年就能动工开采”。长春一时转移了注意力,想到自家的汽车能烧上自家的油,着实兴奋了一阵子。等到想起自己的问题,上司已经离开。
  果然是在故意逃避吧。长春时时被瞒着,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偶然看到的事情让他心寒。这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长春满心指望伊万能在这时候帮他们一把。国庆十周年,尽管大都锁着眉头,城市们还是聚在北京观看阅兵。伊万照例接到了邀请坐在王耀身边,但不知为什么,今年王耀的表情略显僵硬,伊万弯曲的嘴角上方,眸子里毫无笑意。
  真正有心情看阅兵的人其实没多少,大都偷偷关注和两个国家的情况。没过多久,伊万开始凑在王耀的耳边悄悄说着什么,王耀则很明显地在忍耐。他们前边坐着大连姑娘,她大约是知道后边在谈什么,头垂得越来越低,时不时一阵微弱的颤抖。沈阳脸色郑重地伸过手去,揽住了她的肩膀。
  “都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阿鲁!”王耀终于爆发了,猛地站了起来,清秀的脸庞上写着愤怒,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但他还是尽力遏制着怒气,声音的大小刚好能让城市们听到。偷偷的关注立刻变成了公开,一圈人的目光聚集在伊万和王耀的身上。
  伊万看了看四周或惊疑或愤怒的目光,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但他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反而举起水管,依次指向了在座的城市们:“小耀知道的吧?不肯合作的话,这些可爱的孩子可能变成什么样子……”
  王耀脸色一变,欲言又止,狠狠瞪了伊万一会儿。“算了,就让小耀再考虑考虑吧。”伊万自顾自地挂起了招牌式的微笑,“大家继续看阅兵吧~”王耀也努力平复了表情,缓缓坐了回去。
  典礼结束后,长春在人潮中找到了低声啜泣的大连和正在安慰她的沈阳。“出了什么事?”长春看看四周没有伊万的影子,低声问道。“伊万想把我妹妹当成他在渤海的军事基地进而控制这个地区,不是一年两年了。”沈阳咬着牙,恨恨地道。“还要大连?他们已经夺走海参崴了,还想怎么样!”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长春还是没预料到会是这种事。
  大连含泪抬头,轻声说道:“他在我这里占领好久了,我好不容易才回家,结果没过几年,他又要来……我再也不想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沈阳沉声说道:“大哥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可是,伊万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大连依旧一脸愁容。
  “他不会真的那么做的,阿尔弗雷德不想让他太强大,一定会设法干预。”长春安慰道,但自己心里也没个准数。没多长时间以前,那个男人还是他们最亲密的战友。他不愿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可一旦发生——那种武器,伊万也拥有的武器,他们对之没有任何的还击能力。

  伊万来向王耀索要最后的答复。王耀直视着那个高大男人的锐利眼光,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说出:“我拒绝。”
  “这就是你的最后答复吗。”
  “没错。”
  “那样真是太可惜了。”伊万的语调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本来小耀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会保护你和你所有的家人。明明只要依靠我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自己受苦受累呢?难道是琼斯对你承诺了什么,如果你肯改变旗帜的颜色?”
  “没有的。”王耀的声音中透着坚决。“我没有被阿尔弗雷德诱惑,也不会做你的附庸。我会坚持走这条红色的路,但不是为了你,而是我自己的选择。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我就是我,不会受人摆布的、独立自主的王耀!”
  “这样吗……我明白了。”伊万阴沉地说道,“既然你不再需要我,那我就离开好了。”
  “虽然不符合礼仪之邦的传统,但,走好不送。”王耀显然失去了周旋的兴趣。
  “别误会啊,王耀同志,我可不是要一个人走。所有我家的专家,所有的技术资料,我都要带走。再有就是——”伊万的嘴角又扬起一点,但这一次看起来是如此的阴冷。“所有的贷款,都请你尽快还清;工业设备拆起来太麻烦就算了,只要你把购买的费用一并给我,留下它们也无妨。”
  在场的城市们几乎气得混身发抖了:在这样的自然灾害中,大哥的钱连自保都很困难了,他居然在此时要求撤走所有的援助,还要催还贷款和清偿建设投入——这不是活活把他们往火坑里逼吗?但这是有国家在的场合,大家尽量都按捺着性子,等着王耀的处理。
  王耀盯住伊万的双眼,目光仿若一把利剑,表情越发冷峻,看得人心寒。但他再开口时,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我知道了。欠钱不还确实不是我们的习惯。想撤人,你就撤吧。贷款,我们会想办法还上的——多亏了你十多年来的善良帮助,我们才有还钱的底气。”
  “这样最好。”伊万阴沉地扫视了一圈,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王耀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大哥!”长春忍不住了,出声唤道。又过了半晌,王耀才缓缓转过身来,嘴唇动了动,突然向旁歪倒了下去。城市们呼啦一下冲到他身边,最近的济南及时扶住他,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大哥!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王耀环视着四周一张张关切的脸,苦笑:“……告诉你们,有什么用阿鲁。你们每个人也都不好过吧。”“……大哥……”周围一片无奈的叹息。
  “自家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先不说这个了。”王耀咳嗽两声,表情又坚毅了起来:“大家都听到了吧。从今往后,我们就算勒紧裤腰带、拼命干活,也要把所有欠款,一分也不差地还清!绝对绝对,不会再欠那样的家伙一点点恩情!”“是!”大家一起应声。
  争口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七月十六日起,伊万的专家开始陆续从一汽撤退,欢送会理所当然的异常惨淡。技术资料按理说是都要带走或销毁的,但伊万催得很急,匆忙离开的过程中多少余下了一些残片。
  “我们也要研究圆子蛋阿鲁。”日渐消瘦的王耀这样宣布,使大家吃了一惊。合肥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大哥,现在家里都这样了,哪有力气再搞那东西?又没有伊万的帮助了……”(注3)“我知道的。但说到底,他之所以敢这么对待我们,就因为我们在他的威胁下没有能予以还击的力量。现在没法让他帮忙了,一旦再被有核的国家威胁,那后果……”王耀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对不起……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拼命挤出钱来……”
  城市们面面相觑,中原一代的城市显得尤为犹豫。最终兰州表态了:“大哥说得有道理。这种威慑别人有而我们没有,要是在现在的状况下再打起仗来,状况就更不堪设想了。我支持大哥。”见兰州这么说,城市们也纷纷点头。王耀的眼中添了几分欣喜的神采:“谢谢大家阿鲁!我会努力劝说上司,让他好好想个办法把这段时期度过去!等到恢复了力量,大家再一起前进吧!”
  偶尔借助着伊万留下的只言片语,王耀的科技工作者们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自主研究。

  阿尔弗雷德拉着一大堆国际组织的代表跑来敲王耀的门:“啊哈哈!王耀你终于看到北极熊丑恶的嘴脸了吧!怎样怎样,需要世界银行贷款给你吗?”
  王耀斜倚在门框上,堵住了想跑进来的阿尔:“不用了阿鲁,我自己能处理好。上司已经调整政策了,很快就能恢复的。”阿尔不死心地继续怂恿:“可是你家现在很缺东西吧?如果你不再盯着本田勇洙小朝小越他们的话,就算HERO亲自把东西送到你家也可以的哦~★”
  “都说了不用阿鲁。”王耀的表情一瞬间凛冽了起来,“再说,盯着他们的好象不是我吧。别以为你在小越家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要是有进一步的行动,我可不会坐视不理的。”阿尔退去了浮夸的笑容:“王耀,勇洙的事情就那么算了。小越先不谈,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要是跟着我,保管你家境立刻好起来,还用得着怕布拉金斯基吗?”
  “我没有怕他,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你请回吧,谢谢你的好意。但下次要是以别的方式相见,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吧。”王耀作出“请”的手势,象征性地向国际组织的代表人抱了抱拳,便掩上了门。
  “外边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阿鲁……”面对着一屋子沉默的城市,王耀如此叹息。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不接受援助或贷款。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敢相信任何家族以外的人了。

  好在经济调整卓有成效,熬过来的人们在一九六三年见证了大庆油田的建成。同年,一汽改称“长春汽车分公司”,把许多城市的小工厂吸纳了进来。但此时,在小越家门口徘徊已久的美军,终于借口对她家北部进行了轰炸,大规模战争爆发。王耀如先前的威慑般给小越提供了帮助,大批物资经由南宁、昆明,运送到了她家北部的国土。
  “小越想选择和我们一样的上司,如果她失败,阿尔对我们的包围圈就会逐渐收紧。所以援助是必要的。”北京分析着局势,然后开始列举援助所需的物资。长沙听得不耐烦,手有些重地把茶杯放回了桌上:“还提什么援助?直接带人过去打不就成了!我领着,不信能比在朝鲜那次差!”
  “我们不能直接出手。”郑州发话了,“这次和那次不一样了,不管是家里的状况还是国际局势。一定要尽量避免军事的对峙,以免演变成新的世界级战争。”长沙愤愤地啧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自己无法再次挂帅。
  战争在持续,坚定的大后方也在努力恢复生产。取消了大锅饭的农村,终于提起了生产的兴致。长春正在研究现有汽车的不足时,接到了从东北角来的过境请求。
  “是伊万的货车?他又要干什么?”长春没好气地问,因为大量资金被拿去还债,他现在的生产萧条了不少;即使城里有粮食提供,也无法掩饰他贫血般的苍白。“他们说是要送去越南的,也给了特许的通行证。我怕是伪造的,您看一下。”工作人员递来了一本小册子。
  长春翻开它,看到了司机身份证明等资料和一张证明信的复印件。“唔……为支援邻邦作战,特许苏联货运火车通行,途中除必需品补给,禁止一切可疑行动,王耀。……看上去,确实是大哥的笔迹呢。”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长春只得不情愿地下了命令:“让他们过去吧。”
  过境时,苏联人与中国人都是一脸冷漠。四年的反面宣传已经颠覆了十一年来的手足般情感,虽然他们在共同支持一个国家取得胜利,也掩饰不了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并坚信自己是唯一正确的事实

  尽管或气愤或嚣张,在纤细的国家上各站一方的三个大国都保持着理智。阿尔在北部的轰炸不再越过国界,并且尽力避开王耀和伊万的使馆;察觉到这点的两人便故意与小越一起,把使馆和小越的军工厂布置得十分邻近。于是,轰炸机只得绕开,小越有了更充足的武器源。
  十月十六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震颤了茫茫的戈壁。一朵蘑菇云的升起,凝聚着科学家们几年的心血;他们艰难而顽强的探索没有白费,王耀终于能够再次无所畏惧地面对一切压力。虎视耽耽的人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而振奋的王耀家人有了安心建设的保证。
  次年,经济终于恢复到了差不多的水平,家人们开始着手建设第二批大型的工矿企业。新厂址确定下来后,下发到了对应的第一批企业负责人手中。长春接到了“第二汽车制造厂”的情况,被要求提供建设经验和技术援助。
  “湖北十堰……是武当山区的城市吧。”长春查看地图后愣了愣,不是说工业选址的交通条件很重要吗,那为什么不在武汉?他又看向其他的厂址,自家的辉南、四川的德阳、甘肃的酒泉、贵州的六盘水……怎么全都是地形复杂的地方,是别有用意吗?
  “是‘进山进洞’啊。”旁边的四平提醒道。长春这才想起了这一批的建设要求:第一批多是伊万援助的,他太过清楚他们的位置和弱点;“三线建设”为了安全,都打算藏进隐蔽险要的地方去。虽然运输是不便了,但换个角度想也能促进那些地区的发展。
  于是第二年的年初,在王耀的号召下,一汽三分之一的干部和技术骨干组成的支援队浩浩荡荡地开往了湖北的西北角。长春还把换型产品的新解放带去了,作为见面礼,全套设计都送给了十堰。又一段纯洁而火热的创业开始了,虽然这一次,加了些为保护自己的成分。

  南方的春天真是温暖,这时候家里还没有多少花能开吧。长春难得偷闲欣赏着长江北岸的春景。“长春!你的电报!”十堰的呼声打断了他的走神,从十堰手中接过电报说声谢谢,打开读了起来:“第二代红旗确定为国家礼宾车。”
  “真棒!”在一边看的十堰高兴地说,“我将来也能生产这样的车吧?”“那是当然的,更好的车也没问题。”长春微笑道。对他来说,这封电报远没有眼前的建筑工地让他兴奋。很快,在汽车制造的路上,他将不再孤独。

  ……
  记忆突然中断了。
  长春有些茫然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还在自己的城市里,面对着一路的车水马龙。没有人打断他。
  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到十堰建厂这段时间时,他的回忆总是会中断。
  原因很简单,长春头脑中的这一段记忆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消失,也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下一段的记忆,就是十年后的一九七六。(注4)
  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在他绞尽脑汁去回忆时,偶尔能得到一些可怕的影象,但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对那十年的空白,他只能像今天的孩子们般依靠书本,可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记忆,不能全然相信。去问别的城市,他们也是类似的状况。
  但一些历史悠久的城市安慰他说,记忆消失这种事并不罕见。也许是有意隐瞒,也许是单纯忘记,过一段时间,有的就回自动回来,回不来的,到那时候也没太大影响了。年轻的城市似懂非懂地点头,希望消失的这一段记忆不会带来什么恶果。
  现在看来,表面的影响真的不太大……吧?至少从记忆继续以来,全家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改制让大量工人下岗,但许多人都自立自强重新创业;好多城市都建起了汽车厂,十堰的改名东风,自家的也与路德等人合作,生产出多种多样的新车。
  大街小巷上跑着的出租车多是捷达,还有少量是红旗——那可是曾经多少年才产一千多辆的车啊……长春有点黑线。曾经能被称为奢侈品的牌子在市场化之后走进了千家万户,虽然他也确实没有自视清高、多赚那么多“不义之财”的打算,但是这让他自己买的那辆也有点“镇长专用车”的嫌疑……
  相对来看,长春的汽车厂在没落呢。但在省内的产值中,它排得还是第一位。……百花齐放才是春嘛。长春这样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他这座也算是坐在车轮子上的城市,一定会加快前行的速度的。

——一汽篇END——

注1:此东风非彼东风,耀家第一辆轿车并未推广生产。
注2:人言与资料皆不敢信,有明确证据的又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写,对不住了。
注3:相关资料记载,安徽的非正常死亡人口数达到18.37%,很杯具地全国首位。单以人数算的话,四川是首位。
注4:此处长春的忘记不代表长春人的忘记,请理解为上司拥有某种能够隐藏长命城市记忆的手段,而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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