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战前与北政所大人私下见过一面,她答应了我一件事。”
  听到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故太阁的孀妻,三成不由又是一愣。秀吉的正室宁宁自他去世后便出家为尼,但由于多年来一直在秀吉家照顾年轻家臣、支撑秀吉的霸业,积攒了不少人望,即使是遁入空门的现在,她也是丰臣家族内一股势力的精神领袖。不消说,规模庞大的关原之战也是在她与秀赖生母淀姬的默许下才会发生。
  作为在秀吉未发迹时便跟随在他身边的正妻,宁宁自然也对三成有恩。然而一方面,宁宁一直未生育,导致三成为了丰臣家的未来只能更为关注秀赖及淀姬茶茶;另一方面,贫寒出身的宁宁也并不赞许三成苛刻刚烈的性格,更看重质朴刚健的三河出身武士家康。总而言之,在秀吉辞世后,宁宁支持家康一派、茶茶支持三成一派,便成了丰臣政权高层之间公开的秘密。
  从与家康联姻起就正式成为了家康派的一员,又与秀吉夫妇有多年私交,会与宁宁私下相见并不奇怪。可在这个时机突然对三成说出来,是什么用意?难道是想用旧时的温情软化他?休想。三成用质问的目光盯着他看。
  “答应的事情,我暂时不能说。不过,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也不要忘记了。”笑得神定气闲,他的关子卖得令三成倍生疑惑。若是与三成无关的事,他没必要特意到自己面前说;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

  当晚,三成听说行长与惠琼已押至大津,料想不久后自己就该被一同送回大阪了。果然,第二天他便被押上一顶轿子,关门前他向外看了一眼,遥遥看到前方有一群兵将前呼后拥着大约是骑在马上的家康,德川家的大旗在四周随风招摇,便不想再掀开轿窗了。
  由于路途较远,大队人马在伏见城住了一夜,这是家康的驻地,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二十七日,终于进入大阪,依旧随军宿营一夜,家康嫌三人衣着寒酸,每人发了一套丝绸棉袍,由于使者称家康为上样,又遭到三成一番讥讽。二十八日,三成等被带到了大阪的监牢中。
  三成傲然看着冰冷的铁栏外的狱卒。比起正纯的宅邸,这里自然是屈辱得很;不过向秀赖汇报请示与其他准备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在这里住的日子想必也没有多久。

  然而漫长的等待却出乎三成的意料。三五天过去,除了每日准时送饭的狱卒,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起初他并不以为意,可三五天很快变成了十几天、一个月,他就好象不是“扰乱天下”的罪魁、而是一个普通的犯人一样,被遗忘在这个牢房中。行长与惠琼被关押的地方离他很远,也无法得知他们是否被带走,他便试图向狱卒询问,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会就这么被老狸子放过了吧?这想法让三成烦躁。尽管他是怀着能够重新起兵的大愿才不肯放弃一线生机,但也断不认为落入敌手后还能生还。就算家康不拿自己游街来在大阪城中耀武扬威,至少也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如果赢的是他,他也会这么对待家康。可现在这样算什么?难道是家康盗取天下后乐不可支,竟连处理他都忘记了吗?
  空自疑惑也是无用。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狱卒不知为何换了一名。三成本以为能从他身上套出些新的消息,岂料新狱卒却是个目不识丁的哑巴。三成简直要气结,谁知哑巴狱卒第二日就好心给他搬来过冬的衣物和一摞书,给他打发时间。在胸中涌现出感激的同时,三成也有些绝望地意识到,这更加证明自己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多久了。
  没有了不明状况的焦躁,被迫安心读书时,日子过得更快。转眼间寒冬已过,铁窗中吹来了温暖的春风,掐指算来,距被送到大阪已有半年之久。监牢虽离闹市不近,也遥遥听得到远处依稀传来的熙攘人声,闻在三成耳中,恍若隔世。他虽不喜吵闹,但城内的喧嚣意味着百姓生活安泰无忧。秀吉大人在世时,这样的声音每每使他嘴角上扬;而转眼之间,被歌功颂德的恐怕就已经变成了家康吧,因此这样的太平盛世只能使三成感到苦涩。
  突然,监牢的通道远处久违地传来了一人以上的脚步声。三成立刻支起耳朵,分辨出来人是两人,确实是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没有对话,多半其中一人是哑巴狱卒,而另一个……八成是家康的家臣吧。三成从窗边返回读书的桌边正坐,尽管是等了太久的结局,他仍要以凛然之姿面对。
  少顷,哑巴狱卒带着一个武士来到三成面前。武士年纪轻轻,又很面生,或许是哪个熟人的儿子或女婿,毕竟半年足够能发生很多事。武士先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开口:“您就是治部少辅石田三成大人吧?”家康的人居然还在叫我治部少辅吗?三成泠然回答:“正是。”“我家主公有请,请您随在下前来。”武士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多加拘束,也以毫不设防的模样背对三成,直接带他走出了监牢。
  即便武士并未回头,三成也一路以昂首阔步的姿态前行着,仿佛他不是走在狭窄的监牢里,而是朝见丰臣秀赖的大殿上。余光扫过周围的单间,并未看到行长与惠琼的身影。走出牢门的瞬间,刺目的阳光使方得重见天日的三成眯起眼睛。武士微微一笑,指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轿子。
  纵使终于脱离了污浊的监牢,三成依旧固执地没有掀开轿窗,不肯看那已注定改名换姓的街市。只听到轿子从偏远的地区穿过繁华的街市,又到达了相对宁静的大约是官邸区。他想自己大概会被放在家康公馆门口,但通报声与颠簸使他发觉自己是被直接抬进了宅院内。轿子晃晃悠悠的总也没个完,他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子,却正好看到那个年轻武士似笑非笑的脸:“治部少辅大人,我们到了。”
  三成无言下轿,也懒得看四周千篇一律的环境,径直走进了面前有侍卫把守的大广间,年轻武士向广间内的人通报一声“主公,治部少辅大人到了”,就在他背后关上了门。纵是半天都在轿中,透光的布帘也让三成的眼睛适应了明媚的春光,突然回到不知为何门窗都没有开的室内,他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能看清屋中的摆设,以及其中的唯一一人。
  “……是你?!”已经做好冷对一切的觉悟,可看清那人面孔的瞬间,三成还是大吃一惊。端坐在广间正中雅致座椅上的,不是身材臃肿的德川家康,却是!想起年轻武士通报时称主公,三成立刻目光四扫,却没在任何角落中发现家康的踪影。见他这样,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般的笑意。
  “他的主公就是我,不是家康。你尽管放心,德川家康已经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做出对你不利的事了。”说得轻描淡写,三成却听得瞠目结舌:“什么?!家康他……?!”他能理解的言下之意,但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人不敢相信;即使是真的,的态度也太过神定气闲,又能轻易把自己从监牢中提出,让他隐隐有些新的不安。
  “家康在关东二百五十余万石的领地,已经被分给了上杉景胜、伊达政宗、黑田官兵卫等诸位大名,我自己也占了不少。事已至此,他本人状况如何,我想已经关系不大了。”的笑意更加明显,三成又一阵头晕目眩:“等等……你到底……”“新任关白,要多多向治部少辅大人讨教了。”
  三成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说关白?那是秀吉大人在成为天下人后,欲当将军不成、退而求其次担任的官职,官高从一品,摄政天皇,权力可谓人臣之至。丰臣秀次被赐死后这个位置便空了下来,战后有人补上也不奇怪;可是,补上的人不是战争的胜利者家康,却是才当上大名不久、就突然间飞黄腾达的?!
  “你在耍我吗!”三成怒喝一声。“怎么可能。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吗?我不愿动秀吉的宅邸,就直接征用了家康原本的公馆,只更换了门口的牌子,上边可清楚地写着呢。”轻轻拍击着膝盖,看上去心情好得很,“不过来坐吗?站着谈话多不方便,你想问的事也有很多吧。”
  脑内消化着过大的信息量,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的态度,三成僵硬地按照的指示,坐在他身旁的另一把椅子上,然后努力在一团混乱中整理出他此时最关心的问题:“秀赖大人怎么样了?!”“他很好,没有被卷入这些事里。不过以他的年纪,我现在做关白又不会影响他什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那么,这半年、还有开战之前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最大的担忧放下后,三成便像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处境似的,咬牙切齿地逼问起此刻理应完全掌握着自己命运的来。好在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开始娓娓道来。

  当初从佐和山城离开后,判断出三成一方胜利可能性甚微,便开始为后续处理马不停蹄地在全国游走。先东行至越后,在与直江兼续谈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三成即将采取的战略是东西夹击;又与上杉景胜私下相见,以探讨兵法为名,暗地指出了最上义光的弱点;随后立刻赶往奥州,以激将法说服伊达政宗不要听命德川而出兵。其后周游西国,从各旁系大名的战备状态与对已与家康联姻的自己的态度上,大致判断出多数人将与三成联手,又利用私交予以鼓动;在九州拜访了隐居中的黑田官兵卫,委婉暗示了自己并不打算臣服家康的用意,并许诺了若干领地。最后返回大阪求见北政所,在谈论天下形势时动之以情,请求她在战后无论东西哪方胜出都能够出面交涉,暂时不要处死失败方的大将。
  经此番运作之后,尽管关原主战场上西军惨败,但由于上杉军得知了最上军的弱点、伊达军又按兵不动,于是在三成被送到大坂的同时,上杉军已经攻下最上家的领地。伊达军见状,立即破弃与德川的盟约,与上杉军共同对抗东进的德川军,拖住了家康西进的脚步。同时,黑田官兵卫携加藤清正在九州攻城掠地,由于立花、岛津两军派遣到关原的大量士兵尚未折回,整个九州在官兵卫的神机妙算下几乎都被占领。
  家康在应付几军时焦头烂额,几乎没有考虑便应允了宁宁的请求——他本来也一时没空考虑如何处理三成。此时,身处大阪的已经正式拜领了大名的身份与领地,不久便招募到了直属自己的士兵和不少仰慕自己战功的浪人。作为亲信随家康继续进军的途中,他几乎原样复制了本能寺之变、置家康于死地,却并不急于自夺其位,而是带着自己的部队逃出其他德川亲信的追围,静待其他亲信为夺战中指挥权乱成一盘散沙,再联合逐渐进逼的上杉、黑田等军,在与自己的身为德川养女的妻子离婚后,将家康的直系家臣几乎全部劝降与剿杀。自此,德川家几乎灭亡,原有领地除少量留给主动投诚的大名外,悉数被几家瓜分。战乱平定后,又运用外交手段,以自己的领地较少与没有家系使大大名们放松警惕,一路青云直上,直升到文臣之至。
  这便是,在三成被关在大阪监牢的短短半年中发生的事。

  “………………”三成听完的讲述,一时半会说不出一个字来。即使从拜访佐和山城算起,也不过一年光景;一介孤身竟能在这期间颠覆乾坤,灭亡天下第一的实力者德川家康,并在实质上掌控日本的最高权力,这故事简直好比天方夜谭。虽说他利用的都是多年来积攒下的经验和人亡,但即便是秀吉大人,也用了几十年才做到这一步。
  “我不信。”三成喃喃说道。不信还只是次要,如果是战前的局势,他要对抗的还只有家康一人;可是如果当今的天下真的变成了所说的模样,那么他所了解的一切政治情报就几乎都已无用,他即使得以存活,又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天下?
  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事情的顺利发展也超乎我的预期。最近局势稍微稳定下来,我才敢把你接出来。”“……让我见秀赖大人。”三成提出要求,仿佛要亲眼确认秀赖平安后,他才有心力去思考新的天下要如何看待,以及该以怎样的态度看待其他人。
  “……好。”稍微阖了阖眼后,便爽快地答应了。他立刻让下人着手安排,结果当天下午便带着三成长驱直入地进入大阪本丸,觐见了淀姬与丰臣秀赖,还故意避嫌地借故离开。三成在看到秀赖的健康平安后稍微放下心来,又在与淀姬的交谈中得知,对丰臣家的态度挑不出太大毛病,二百二十万石领地也安然未动,只是以秀赖年幼、三成又乱了世道暂不能放出为由,自任关白,摄政天下,用的却都是三成留下的旧法。三成听得更是心乱如麻,一方面深信若是家康,绝不会在战后如此善待丰臣家;另一方面又摸不清如今位高权重的到底是何想法,究竟是忠是奸。
  接近黄昏时,又回到觐见的房间,对秀赖母子得体施礼后,以三成暂无居所为由,将其带回自己的府邸。回程中三成要求骑马,并终于能够提起些兴致,看城中炊烟袅袅、听闹市人声鼎沸。晚饭也一并在家,比起曾经在孤身家吃过的自然丰盛不少,而比起在同一房间用过的德川家宴席,又是另一番滋味。

  晚饭后,为三成安排了休憩的客室,也终于给了他整理思路的时间。回忆最近几次与的会面,三成终于能理解,与家康联姻不过是为了使家康放松警惕,而“不希望德川取得天下”则是暗示自己要加入争夺。尽管最终没有让家康得逞,但到头来自己的举兵,反倒是为他作了嫁衣裳吗?
  念及此处,三成不免有些愤恨,但比起私怨,还有更值得关心的事。经此一役,日本从战前的丰臣德川两分天下,又变成了类似群雄割据的局面。丰臣、黑田、上杉、伊达,以及自己,都成了不可小觑的大大名。尽管在的手段下,暂时维持了看上去是以他拥护的丰臣为首、天下太平的局面,但能说动这几家,本就证明了他们并不打算安于现状、而是有问鼎中原的打算;一旦有什么导火索,天下是否又会大乱尚未可知。要怎么才能将这局面维持下去——
  正要皱起眉头进行更深入的思考,门突然被打开了。“是谁?!”三成喝问一声后,立即意识到在自己还被称作治部少辅的情况下,胆敢如此无礼的只有那个关白而已。果然,出现在门口的的关好门后径直向自己走来,并且没有坐在矮桌对面,而是在自己的同侧几乎挨着他坐了下来。
  三成有些不适地向旁边挪了挪:“有什么事。”“眼下大患已除,又是如此良辰美景,你说有什么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三成感觉耳朵有些发热,立即质问道:“你在全日本搞出这么多乱子,到底有什么目的?!”“目的,应该很清楚才对吧?夺取天下——这是乱世中每个想要建立功勋的人的最终目的吧。即使我长期以来都没有受到封赏,不代表在机会到来时还会放过啊。”的脸上带着些微得意。
  “天下已经属于丰臣家了!现在再争夺天下,不过是盗取而已!”三成激烈地争辩道。叹了口气:“倘若丰臣的天下能一直太平,我也能安于那几石薄禄。然而既然你和家康都决定举兵,那我也不得不做些什么。在家康的背后行动、联合几股力量解决他,并成为其中权力最大的一人,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还可以加入西军。”三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失笑:“算了吧治部少辅大人,我在西军不过是名普通,即使再拼命战斗,也改变不了惨败的大局,当然要在胜利者一方获取利益。你对这个结果很不满吗?还是说,你宁可让家康夺得天下呢?”
  三成沉默以待。主动岔开了话题:“算了算了,怎么又说起政事。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别虚度春宵,其他事明天再说吧。”说着便向三成凑过来。三成一把推开他,猛地站起后退几步,差点打翻了桌子,烛光在他带起的风中危险地摇曳起来。
  “哎呀,莫要紧张。”维持住平衡后,理理自己的衣物,坐在原地对着不远处的三成轻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知廉耻!”三成能够明确感觉到耳根在发烫了,从佐和山城那时起,他就能看出一直对他有所欲求;但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姓,又怎可轻易委身于人?!
  “现在是深夜的自家,只有交情甚好的你我两人,有何不符合廉耻?”明知故问般眨了眨眼。“我——”三成刚开口便止住了,即使面前的是打算盗取天下者,也是特意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奔波过的,何况说些不妥的,他眼下对待秀赖母子的方式,与自己原本的方式相比,看上去并无什么不同。这种情况下,要用“我不愿”来拒绝,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见三成没了下文,便站起身向他走来。三成立刻退到门口,刚要伸手开门,却快他一步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逃,我府中尽是卫兵,尽管不会伤害你,被他们抓到于你也不太好看。而且现在的大阪,即使你能逃出我的府邸也无处可去。你的公馆我保留了,但里边空无一人。”
  三成想要挣开,但他的力气本就不如对方,经过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更是气力虚弱,对方更像是铁了心般不放手;三成便用脚去绊,但动作却似早被窥透了一般,不仅被躲开,还在自己只有单足着地的情况下抓住了另一边的肩膀,突然间天旋地转,背后一阵钝痛,视野里全是的面容——他被顺势按倒在铺好的被褥上,原本抓在肩上的那只手及时垫在了他的脑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三成低吼道。几乎要叹息出来了:“已到这一步,你就不要再装傻了,全说出来岂不无趣。”“就算你要解决欲求,自愿侍奉你的人不知有多少吧!为何非要盯上我!”三成仍旧试图挣脱的桎梏,而在努力按住他的同时,用严肃的表情认真看着三成的眼睛:“可他们都不是你。”
  “……你这家伙!”三成被这直白的示意逼得一时语塞,依旧无法想出符合大义的拒绝借口,又不愿如此就范,只能在愣了一瞬后再次拼尽全力剧烈地挣扎起来,只得也动用大部分力气才制住他。如此折腾一番后,搞得被褥乱成一团,简直像刚有人在上边厮打过一般,而两人在浴后换上的宽松衣物也变得凌乱不堪。
  很快,用光了力气的三成暂时停了下来,乘机抓住他的双手手腕,趁三成没来得及重新用力时迅速按在他的头顶。此时,眼中的三成衣衫凌乱、大汗淋漓、喘息不止,又因为过度激动而满面通红,一时抑制不住,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唔……!”仅数秒后,便猛地撤了回来,急忙手上加力再次按住三成,向旁边吐了口血。三成像是扳回一局般得意地咧了咧嘴,牙齿上还沾着少许血迹。
  “……石田三成你听着。”转了转舌头,确定并无大碍,在再次压制住一次挣扎后,又将上身压低到三成面前,眼神中竟带上了一抹凶狠,“我本来不想用这种方式逼迫你,可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努力保住丰臣?西军已败,忠于丰臣的家族都元气大伤,现在要取下那对孤儿寡母,简直轻而易举!”
  “……!”听到这无异于威胁的话语,三成骤然僵住了。是啊,他到底在反抗什么呢?面前的人并不是一个空有武力的登徒子,而是已经驻扎在大阪、身居高位的大大名啊。并且,与当初还有自己在抗衡家康不同,关原之战后,眼下的大阪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什么了——倒不如说,那些有实力对抗他的人,大概都巴不得他早日干掉秀赖吧,这样不仅能除去名义上的天下人,还能再次上演山崎之战。所以这不仅仅是威胁他服从,也是在告诫自己,自己只有配合他哪怕只限于表面的行动,才能在这暗潮涌动的时代,勉强保护风雨飘摇的丰臣家了吗……?
  感觉到在自己压制下的三成那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圆瞪的双眼无言阖紧,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吻上了他的脖颈。这一次,没有遭到任何阻碍。放开了按住三成的手,缓缓抚上那已在扭打中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逐渐深入到仍被浴衣覆盖着的柔软肌肤,在逡巡的路线中逐渐向下游走。三成紧闭着眼,不知道黯淡的烛火是否已经熄灭;在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了低声的喃喃:
  “对不起。我并不是希望你再次为那个家族的人屈从于我,可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吧……”
  之后的事情,则让他无心再去琢磨这句话中的深意了。

  两日后的清晨,三成从混乱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旁并无他人。扫视屋内,看到桌上摆着一套看上去十分眼熟的衣物。起身一看,衣物的结构与花纹与自己曾经的官服一模一样,只是新上许多,像是刚做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听到了的声音:“你已经醒了?”
  明明没有听到开门声啊——三成立即回头,果然看到站在门口。“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三成问道。“当然是给你的,治部少辅大人。”似乎心情愉快,走过来时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还有你的官帽,是刚刚才做好送来的。”
  “……你是什么意思。”三成又一次瞪着。“让你官复原职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从没有过对你正式解任的通告,所以也不需要复任的仪式了。你认为还会是什么意思?”“……”这结果对三成来说算是出乎意料,但也懒得回答对方的揶揄,一把夺下官帽,却又为要不要立刻戴上犹豫了——他不想让认为能轻易摸透自己的心思。
  扑哧笑了出来,轻咳一声说道:“你不妨试试看,官服也是我昨天才让他们制作的,不知是否合身,若不合身我再让人修改。”然后便离开了房间。三成为那故作照顾他心情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但又实在按捺不住,终于迅速地穿上了官服,尺寸非常合适,他决定不去细想为什么。
  三成拉开门后便看到了正在廊下背着手等待的,似乎没有偷看的意思,不由得粗声唤道:“喂。”立刻回身,见他换好衣服便展颜而笑:“怎么样?”“马马虎虎。……还有,别想蒙混过关,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三成追问,却不急着回答:“我昨天也让人打扫了你的宅邸,通知你还在世的家臣今天去那里等着了。不要让他们等太久,在去的路上说吧。”
  一同骑马前往原石田公馆的路上,对三成说出了他的打算。尽管占据了关白之位,从不认为自己在处理具体政事上的能力可以比肩三成,因此一开始就打算让三成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治部少辅,并再任五奉行之首。为此,他不仅在政权清理时空出了奉行与治部少辅的位置,也在佐和山城被小早川秀秋攻下后,将那十九万石领地收归自己名下,以再次分封给三成。当然,既然身为关白,也要在名义上对三成的各种决议进行过目并核准;但相对的,由于原政权的中上层多在战争中分崩离析、自己又没有斡旋于政治中的经验,因此新政府的人事权也基本落到三成头上。在开出这样的条件、并允诺至少在秀赖成年前不会伤害他们母子后,他希望三成能够就此安心接受秀赖名份上的位置、在自己手下仕官,维持这一治世。
  三成听他说时在心中暗自合算,觉得单从职权上讲,开出的条件相比秀吉在世时,于他几乎没有高下之分;尤其人事权是一项巨大的权力,居然主动答应下放给自己,简直像是默许自己暗结党羽、以期反叛。不过在经历了战场惨败之后,如今的三成也对自己的看人水平有些怀疑,决定还是先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何况在的计划中,既然自己依旧是五奉行之首,那天下在名义上的权力分配就等同于秀吉去世之后由三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只不过是在他和秀赖之间又夹了个自称不懂政事的关白而已。那么,费了这么一番事才当上天下人的,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别别扭扭地表示自己愿意接受的条件后,三成便立刻把这个问题甩给了他。望了一眼已在视野中的石田公馆,轻轻勒马,减缓了行进的速度,才看向三成:“秀吉他也是将偌大的权力直接交给了你,你觉得他又是为什么要当天下人呢?”“为了确保黎民百姓不被另一个奸诈残忍的天下人荼毒。”三成迅速回答。
  “我也是同样。”转向前方,若有所思地看着薄云遮蔽着的朝阳,“不过有一点不同。他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天下,才发掘出了你;而我的计划从成形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存在其中。”“……”三成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脸,不由得又笑了出来:“当然,你的才能至关重要。但时至今日,我也不必用什么唯才是举来掩饰了吧——即使另有一个才能出众、性情忠直、容貌俊秀、脾气又好得多的人,我也绝不会让他取代你的位置了。”
  三成差点失手把马鞭向甩过去,对方却早有防备般提前踢了一脚马腹,加速冲了出去,唯有笑声还在三成耳边回响。三成悻悻地收回鞭子抽在自己的马臀上,也追了上去。前方不远,石田公馆的门口已经等了一群人,听到的笑声,循声向这边看来。尽管数量比起曾经的石田家臣的少了许多,三成一个个看过去,却都是久违了的熟悉面孔……
 


  庆长六年春,波及全国的又一场战乱借由新任关白的外交手段平息。其后,效忠丰臣的关白不计挑起战乱的前嫌,再次任用人们所熟悉的治部少辅石田三成为五奉行之首,打理全国上下的事务。或许由于诸多家臣与族人均在战乱中殒命,治部少辅似乎彻底放弃了重起战端的打算,工作兢兢业业。而尽管关白在曾为时落下了背信弃义的恶名,却也颇为勤政,时有人称看到他带着卷宗造访治部少辅府邸讨论政事,彻夜不归。故而,尽管天下的大大名有丰臣、、黑田、上杉、毛利、伊达等多家,称不上态势稳定;但由于有这两个在大阪勤恳治理天下的高官,人们猜测,至少在他们两人在世之际,这样珍贵的太平盛世还能持续下去。

 

 
 

——END2 廿年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