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38年-

 

  自暴自弃归自暴自弃,既然脸皮快要撕破,新京的傲气便不允许接近真实的自己在敌人面前丢脸。于是每日的起床洗漱吃饭照常,之后便是读书看报,或是坐着发呆。活动范围限制在为溥仪所建、他却坚决不肯住的同德殿中,所有的殿内人员都换成了东京自己带来的日方亲信。即使用日语和他们搭话,也黑着脸一概不答。
  这种冷漠算是能预料到的,孤独对一座城来说也不算什么。但除了每天掩藏血迹的《大同报》都会准时送达外,东京还隔三岔五地拿“剿匪报告”过来。内部的报告书上大都是真相,于是新京越发绝望地看到抗联的节节败退。南方的顺利进攻使本田再度开始注意东北根据地的巩固,最需要排除的,自然就是抗联。
  “‘只打抗联,不打山林队’——这就是我们最近的要求。”东京的指尖轻敲着桌面。“山林队说到底也是土匪,逼到一定程度再去劝降,就都变成满洲国的军队了。再用他们去打自己的老朋友,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呢。”东京的袖中飘出一张纸,恰好落在了新京面前。“——哦,这个让你看看也无妨。”东京微笑着说。新京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读起来。
  “由于其母亲、兄长已在属下掌握中,程斌(原匪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已于日前率其部下投降帝国。其人态度合作,与匪首杨靖宇关系十分密切。请给予进一步指示……”
  叛徒。
  又是叛徒。
  ……这一次,已经叛变到如此上层了。
  “其人态度合作,与匪首杨靖宇关系十分密切。”
  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不久的将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不仅是山林队,连抗联都会有心向帝国的人啊。如你们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侧着头,东京愉快地等待着看新京的反应。新京冷冷地说:“我知道了,请回吧。”
  “不发表点别的感想吗?”
  “没什么可感想的。”
  “哦——那我就额外,再透露一些本该是机密的东西给尊贵的首都吧。”东京展开张地图,上边密密麻麻布满了大略是东北-西南走向的等高线。长白山区的军事地形图——东京有这个并不奇怪,但引人注意的是上边一些新标出的点迹,旁边还有潦草的中文注释。仔细读过去,被服厂、医院、修械所、粮仓、弹药库……是在新京都不知道的地带分布着。地图滑落下去。
  努力克制着向后倒下的无力感,新京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程队长投诚后十分卖力呢。——对,他现在是通化省警务厅警察大队的队长,兼特任讨伐队队长。”拾起地图,东京以有些赞许的口气说着。“原本还在奇怪,区区数万人的军队,究竟是怎样与帝国军对抗的。在那样的山区建造了这么多物资供给地,也要稍微对他们有些改观了呢。”些微的赞许立刻又变回了嘲讽:“这些让你知道也没关系,因为现在那里都变成了一片废墟,物资也被我们缴回来了。要是没有程队长的话,发现这些还不知道要多久……”
  东京在微笑。
  该死的微笑。恶心的微笑。
  ……更该死的是……
  自家的叛徒。
  如果说参加战争就是为了保护亲人、所以亲人被劫持就放下武器,那领着手下的士兵投降又算什么?这样积极地提供秘密信息、截断伙伴的生路,把伙伴的亲人暴露在屠刀之下,又算什么?
  在东京得意的目光下,新京狠狠咬牙,收拾了光是痛苦也无用的心情,抬起头来,狠狠盯着东京。
  “哦呀,又是这种眼神。”东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不会存在太久了。以现在的形势,抗联也好,王耀也好,解决掉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东京把手伸向新京的头,而对方这一次没有退缩,任凭他的手掌压在头顶,却一动不动地顶住他的压力。“在利斧下,无论怎样的树木都会很快枯黄的。”

  厦门、合肥、徐州……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京的坚持越来越像是沉默的妥协。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已经为家园牺牲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战士们是怎样的绝望。在一些恍惚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那些未曾在战火下流泪的战士们哭着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国家,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父母还在屠刀的威胁下,我们也该尽尽孝了;然后,就那样放下了枪杆。这揣想,可怖而又真实。(注1)
  忧虑一直到9月才略微有所好转。那时新京正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步,突然一个纸团从半开的窗子飞了进来。新京急忙跑到窗口向外看,只看见一个弹弓的影子晃了一下,消失在围墙外的拐角处。
  窗户离围墙少说也有三米远,没什么工具的话怕真是扔不过来。这时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另一边院子拐了过来,见新京向外探头,便一起停下来瞪着他。心底暗骂了一句,新京缩了回来,狠狠关上了窗子。
  贴在门上听了一下,没有脚步声,新京捡起纸团展开,不出所料是那个线人送来的,字迹十分潦草。
  “知道您现在情况不好,兄弟们都自立的想着法儿随机应变。叛徒领人抄了我们的大本营,大家都不好过。不过朝鲜人前几天正式和我们结盟了,金师长的部队帮了我们一大忙,杨将军因为姓程的败类难受了挺长时间,好容易才把他给拽出来。现在有不少原抗联的也在这里,看守得紧,我只能尽量传消息给您。”
  新京默默读完。与朝鲜结盟固然是好事,只要不内讧。看他的意思是不指望自己能回信,何况也没什么情报能回给他。如果对方一直这么弹纸团而不被发现,无非是给自己提供消息,但自己却什么都回报不了。
  此时此刻,比起一座城,他倒更愿意做一个普通的抗联战士,能够鼓舞衰落的士气、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抗击日军,能够在弹尽粮绝的时候问心无愧,慷慨地面对地下父老。
  可是现在,他不能。只要他还是一座城,一座代表了几十万人的城,一座统领着十九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城,一座哪怕被侵略者践踏、胜利希望渺茫,也想要活下去,活到自由的、团圆的那一刻的城。无论他的名字是宽城子,是新京,还是长春。
  新京还在这样的境况下活着,忍受着东京的调侃,接收着窗外飞来的纸团。

  广州,武汉。在一夏的浴血后,两座在这几十年风起云涌的城市,终于在四天内相继沦落敌手。
  “上旬,第五军的妇女团八名战士全都牺牲了。为了掩护别的战士,她们主动断后,把鬼子引到乌斯浑河边上,打光了弹药后,一起投江了。最小的女孩才十三岁,还不到嫁人的年纪……指导员冷云的男人夏天才没了,孩子还不满周岁……我们这些大男人,对不起她们……”
  海口,南昌。琼州海峡与江南丘陵也未能拦住侵略的炮火,屠村的鲜血染红了清冷的河水。
  “因为鬼子专门成立了‘讨伐队’,说要能取得杨将军、金师长的头,一个值一万。金师长领着部队回朝鲜去打了,不过同样是打鬼子,过条江其实没什么。希望还能撑下去……”
  汕头。那一年的端午节,人们的期盼到的不是美味的粽子,而是黑压压的炸弹。在密集的轰炸中,唯一一个可运输军需用品的口岸陷落了。
  “谢文东和李华堂都投降了……姓谢的有八个亲人都被鬼子给杀了,连他都投降,我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能坚持下去……”
  这个夏天,雨出奇的凉,就像在雪地里,因饥饿与寒冷流下的眼泪。

  “全球的圣战开始了。”东京把报纸扔在新京满前,头版是路德维希和一个白发红眼男人的大照片以及大篇幅的报道。“老大的盟友——路德维希和基尔伯特两天前在欧洲开始了肃清劣等人的战斗。”强迫紧张的自己粗略浏览着报纸,新京分出一半精力听东京的评论:“一小时推进四十英里——差不多一百三十里,这是怎样的神速。天照大神一定在向我们微笑吧。”(注2)
  不安地看着轰炸机逡巡在城市上空的照片,新京的回答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上边说亚瑟·柯克兰和弗郎西斯都宣战了。何况这个——菲利克斯——就住在伊万家旁边,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哦呀,看来你果然不知道。”东京拿过报纸,翻过一版,指点着上边的地图:“一个月前,伊万·布拉金斯基刚刚和路德签定了互不侵犯条约——虽然撕破是迟早的事,但现在那头自诩救世主的熊是不会先这么干的。至于亚瑟和弗朗西斯,他们倒是在西线严阵以待——不过除了严阵以待什么都没做。”看着新京皱起的眉头,他勾起嘴角:“或者说你以为,他们放任老大在你家待这么久,就不会同样对待菲利克斯吗?”
  新京默然。果然,不到一个月,便看到了那个米色头发的青年屈辱地昏迷在地上的照片,衣衫凌乱、伤痕累累。他身旁就是饰有十字的战靴。
  “布拉金斯基已经趁机把菲利克斯家的东部占领了,你的红色幻想也该破灭了吧。”东京懒洋洋地弹掉落在身上的一只瓢虫,看着它张开金色的翅膀飞进蓝天。“什么集体农庄,什么计划经济,这种违背价值规律的东西早晚都要破灭的。只有在帝国的提携下,大东亚才能真正的发展起来。”
  是啊,暂时是不可能的。新京不否认自己也曾有过红色的幻想,但以现在的状态,连命脉和自由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有什么实现的可能。天真的以为伊万会因此改变的自己,也再次沉入更深的心灰意冷当中。东京临走时,还是清查了他的书架,把几本南边送来的《资本论》带走了。“为了避免你陷入泥潭。”东京如是说。
  东京刚走没多久,纸团便又飞了进来。为了收集纸团,他的窗子已经很久不关了。前一年的冬天,东京常常是坐了没一会就匆匆离开,带着关于“不怕冻的粗人”的低声抱怨。这个秋天过去,冬天就又要来了。新京拾起纸团,不抱什么希望的打开。
  “杨将军和金师长吵了一架。今年鬼子把关东军调走一部分打老毛子,老毛子也对鬼子恨得牙根痒痒。现在抗联困难了,金师长打算把人撤到苏联去保存力量,可是杨将军坚决不肯,说中国人就应该在中国的土地上战斗。要我说,金师长为了抗日,能从朝鲜退到咱们这边来,再去苏联也无所谓。可是杨将军不行,他们这次,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例行撕碎纸张扔进炉火后,新京把脸深深埋进了手掌。说实话,他对于此事不知该怎样考虑。既希望抗联的战士能够生存下来,又希望他们英勇抗敌、保护家人;既希望民众能揭竿而起,又不希望缺少武装的他们毫无意义的死去。因为在屠杀中,可恨的是本田,可怜的却是那千千万万无辜的平民。
  当月,东京宣称已经组成了七万五千人的讨伐队,在整个东北布下了罗网,“倾一国之力”专门负责包抄抗联残余部队,切掉“满洲国治安之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最近在打的人变少了。就算去掉被消灭的,减少的也实在太快。”东京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相对的,倒是有报告说在西伯利亚看到了不少黑头发的人。除了投降就是逃跑,这样的军人,还真是……”回过头,东京抬手放在新京的肩上。“像上司说的一样,四十四年前我们忐忑不安的打过来,结果胜的比起预想太过轻松,这不是没道理的嘛。所以,这次也会是一样的……辛苦你了,新京。居然到现在都死撑着,真像传说中的一样好‘面子’啊。”

  在东京眼里,同样“死撑”的还有抗联留在中国的队伍。为了缩小敌人的目标,杨靖宇把队伍化整为零,回到了长白山区。日军紧紧追在他的队伍后边——自从程斌叛变,日军夜晚的休整就也变成了追踪,拼命咬着抗联的尾巴。可是杨靖宇的队伍就像是野鹿般穿行在山林间,无论怎样围追堵截,永远比敌军快了那么一点,让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大功告成,却又鬼魅一般脱离了出去。冬天再次降临时,东京再次失望了。
  “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东京烦躁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零下四十度的气温,连血都要冻成冰了吧!没有棉衣,没有粮食,没有军车,没有住所——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居然还打下了我派重兵驻守的集团部落!”
  因为他们有无比坚强的意志,新京想。如果打下了据点,又能坚持很久吧?
  “幸好我提前准备了,每个据点只留三天的粮食,吃完了再来要。里边剩的粮食,还不够宽慰他们死的人呢。(注3)”停了脚步,东京仿佛又得意起来。“我倒宁愿他们这样打,看谁最后剩下的人多。”
  ……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把他逼进死路吗……这个家伙……
  “而且本来失去的目标也暴露了,又把他们围住杀了不少,可惜让姓杨的跑了。从身边的人数上来看,他也快要差不多了吧……”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低着头的新京,东京像想到什么好主意般扬了下手:“等到成功了,我会把他带到你这里来的,让你们好好聊聊……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接下来的纸团也没有让新京宽慰一些。
  “彻底和杨将军他们失去联系了。情况非常艰险,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叛变过来的同僚注意到我了,我也得停一段日子了。”
  所以剩下的,只有等待,近乎绝望的等待。东京全身心投入了指挥工作中,也不再来透露消息。没有了纸团,在隔绝中一天一天熬过去,新京觉得从来没有一个年过得这么艰难。
  正月初八上午,新京听到了轰鸣声。向外望去,几架飞机从头顶向东南飞去。东京很快就拽开门大步走进来:“刚才报告说程斌挺进队正在蒙江县攻击杨靖宇的部队,他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人,三个大队正向那里赶去,又要我出动飞机,这回真的是‘最后的围剿’了。明天,我会准备好庆功酒的——即使是你,也可以参加那盛大的宴会。”
  新京一夜没有入眠。
  第二天,新京在嘈杂中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打开窗子望向嘈杂的来源——窗外的雪地上,东京正在用日语破口大骂,狠狠撕碎一张纸丢在地上。身边的随从和士兵深深埋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新京努力听去,分辨出“六百多人连十个人都拦不住!飞机连人腿都撵不上!硬是没中枪子就只剩下五十多人!皇粮养的是一群猪吗!都给我趁早切腹吧!”的怒骂。
  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了。
  杨靖宇将军……他简直是战神。

  八天后,新京从早上起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楼下跑来了很多外边的士兵与巡逻士兵交谈——随意更换岗位和在当值时间进行私人事务在平时都是不允许的,更何况是连巡逻的士兵都停了下来,刻意压低声音却掩藏不住语气与神态中的惊讶。交谈完毕后,外来的士兵又匆匆跑了回去,路上边跑边向东京敬了个礼就冲了出去,而东京居然也没怪罪他。这很不正常。
  所以,当东京带来“杨靖宇已经死了”的消息时,他下意识的以为这消息和今天的一切一样,都只是一个梦。
  没有任何真实感。所以他当然拒绝承认。
  东京也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三天后会让你看到证据的”,就踩着轻飘飘的步子滑了出去。
  他在骗我,战神怎么会死,只不过是他想要找回点尊严罢了。他的部下为了邀功在骗他,等他发现了真相会更愤怒的。其实死的不是杨靖宇,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真正的杨靖宇早就逃走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像以前一样从不知道哪个山沟里钻出来,和日军打,消灭十倍于他的敌人。
  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梦一般的三天过去,新京知道了什么叫做“梦魇”。

  当卫兵站在门口说“东京大人请您随在下前去见他”的时候,新京的大脑一片空白,大概是因为太阳穴的疼痛。机械地起身,跟上,走出同德殿,出皇宫,坐车,下车,进楼,上楼,继续走路,然后闻到了各种药水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推开一扇门,新京挪动脚步进去。一群人背对着自己围成一圈,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那群人中,除了有东京惯穿的黑袍,还有许久未见的白色制服。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的士兵正在低声报告着什么。头疼得更厉害了。
  听到关门声,本田转过身来,表情似乎有些……不忍?看见新京,他向旁退开一步,让出位置。新京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终于看见了围在中间的“东西”。
  桌子上是一个打开的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颗头颅。
  头颅两眼微睁,钢牙紧咬,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坏,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士兵还在低声报告:“他一个人在三道崴子上坚持了一天一夜。警卫员有的死了,有的投降了。用中文向他喊话劝降,他用子弹来回答。”
  上次见到这张脸孔是在七年多前,那时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嘴唇有时会露出坚强的微笑。现在,为什么他连眼睛都不眨?
  “后来我们见无法劝降,就缩小包围圈进行狙击。他即使受伤了还在反击,又打死了不少我们剩下的兵。”
  那时他个子很高,有的东北人都要仰视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小?那宽阔的脊背呢?那粗糙的大手呢?那坚实的双腿呢?它们都在哪里?
  “是几个中国人开的枪让他伤得最重。然后大家的子弹一阵乱射后,他倒下了。我们不敢相信,过了好久他都没动,才上前去确认。”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头颅。没有其他部分,也没有其他的人在他身旁。
  “等到确认已经死了,大家没觉得高兴,反倒跟丢了魂儿似的,西谷队长还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们把他拉回去,又给程斌队长看,这才真的信了就是他。”
  为什么只有你?你的警卫员呢?你的战士呢?你那几万人的队伍呢?
  “在蒙江县,我们铡下了他的头。因为奇怪他怎么在冰天雪地里没有粮食活了二十多天,又在当地找了个医生解剖了他的尸体。这才发现,他的胃里一点粮食都没有,只有消化不了的棉絮和草根。岸谷厅长狠狠地说,算他是支那的一条好汉。”
  几万人的队伍没有了,可你的愿望呢?人们还没有获得自由,战士们的仇还没有报,你还没有看到胜利,怎么可以走?
  “我们把的尸体就地埋了,头颅在蒙江和通化示众三天后送了回来。我们给他的头颅拍了照,印成传单,用飞机散发在长白山区。据说只有这样,让所有人都知道杨靖宇已经死了,才能真正消灭抗联。”
  ……胡说。
  胡说胡说胡说!
  杨靖宇怎么会死!他不是能撑过一无所有的严冬吗!他不是能用一天时间领着不到十个人逃出五百人与飞机装甲车的包围圈吗!他不是创造无数奇迹的战神吗!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会……死……
  他的头颅,就摆在自己面前。
  新京的双腿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软了下去。他想扶住桌子,却完全用不上力,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对不起。是我没有帮上你的忙,没有及时把消息传递给你。
  对不起。是我没有拥有足够忠义的家人,让你在关键时刻众叛亲离。
  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觉悟,没有与东京决一死战,哪怕结果必然是玉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
  脸上有滚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是咸的。
  新京的泪水在九年后流了下来。不顾是不是在本田与东京的面前。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那个客死他乡的勇士。
  沉默已久的本田开口了:“去把他的遗体挖出来,重新进行厚葬,头颅也用药水保存好。”说完,向外走去。拉开门,又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东京——把新京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出来。”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这样的人再多几个,帝国就危险了。”(注4)

注1:原话是程斌说的,不过这看似很有道理的辩解完全掩盖不了新京对他无法辩解的行为的愤怒,所以借给别人用下。
注2:WW2的欧.洲战场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很郁闷的发现原来耀在此之前真的已经抗战了这么久……
注3:所谓集团部落就是指人圈,为了防止百姓给抗联送物资,情况就和写的一样,因为暂时不是写的重点所以也没仔细查……
注4:这一整段写到的日方非正常反应基本都是有据可查的,只不过把岸谷隆一郎的这句话给本田了。联系下当时的情况,一个你以为他永远也不败的对手死了,其实也不难理解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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