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彼岸的时空与泪

 

序章

  “我会帮你报仇的!”金发的少年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大声对面前的粉发少女说道,吓到身边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一跳:“哈?我们现在可没有做这种事的时间吧。”“那个,库拉斯先生……”年轻的法术师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传来,“这次,我也支持克雷斯君……”
  “怎么连敏特也……真搞不懂你们的想法。”被称为库拉斯的男子看着两个同伴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有些困窘地扶住了样式怪异的棕色帽子,“算了,那就听你们的吧……”“……谢谢。”克雷斯低声嘟哝。
  “谢什么,要自找麻烦的是你们俩,把我拖进去要说的应该是‘对不起’才对吧。”库拉斯有些气恼地转过身去。“嗯,……对不起。”“谁要你真的说了!”少年老实的道歉反而让库拉斯不知所措起来,赶紧向村外走去:“总,总之我们先去打听她仇人的情报吧!”
  说是性格怪异,其实只是不太坦率而已吧……克雷斯有些欣慰地看着库拉斯的背影,但转而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留有粉红色披肩长发的少女。莉雅·斯卡雷特是她的名字,而让克雷斯不惜打断自己的行程也要帮助她的原因,则是她与他们相似的遭遇。

  克雷斯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中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黄昏,他和敏特身处一座陌生的峭壁顶端。不知所措的二人拿出临走前莫里森交给他们的古老笔记,里面写着达奥斯与百年前战役的故事,署名是爱德华·D·莫里森。他们依然不知所措,见天色已晚,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张熟悉的、却已然断裂的木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收好未能同来的好友留下的唯一物品,两人攀下岩壁,找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贝尔亚达姆,村长莱尼奥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在与村长的攀谈中他们惊异地得知,他们来到了阿瑟利亚纪年4202年,正是达奥斯发动瓦尔哈拉战役的前夕。两人在村长家中住了一夜。
  莱尼奥斯称达奥斯只有用魔法才能打倒,但附近却没有强大的魔法师,他建议两人去尤库利特寻找一个名为库拉斯·F·雷斯塔的学者,他似乎在研究让人类也能使用魔法的方法。告别村长踏上旅程后,他们发觉贝尔亚达姆正好就是一百年后托迪斯的位置。
  自然地形与他们记忆中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但尤库利特却不是百年后豪华的王城,而是一个和贝尔亚达姆差不多的普通村庄。库拉斯的家在村庄东北侧,在他的助手米拉露德的帮助下,库拉斯终于答应帮助两人。然而他所研究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魔法”,而是通过人类与掌管自然元素的“精灵”缔结契约、从而借用精灵力量的“召唤术”。
  无论如何,据库拉斯称召唤术也是可以有效打击达奥斯的,三人便踏上了与精灵缔结契约的路途。距离他们最近的是风之精灵西露芙的居住地朗原山谷,从学者巴德那里得到契约指轮并答应帮他寻找可能迷失在山谷里的女儿后,三人费了好大力气堵住山谷里三个喷涌瘴气的洞窟,让吸入瘴气而发狂的风之精灵恢复了正常。
  作为回报,西露芙与库拉斯缔结了契约,但却说玛娜正在减少,这样下去就算有契约在,魔法也会变得无法使用。三人来到精灵之森,用风之精灵寄宿的宝石作为媒介,与树之精灵玛蒂尔对话了。玛蒂尔告诉他们,世界树尤古多拉希尔正在枯萎,却不知道原因。于是三人的行程目的中,又加上了“寻找大树枯萎的原因”这一条。
  山谷里没有发现巴德的女儿,向他说明这一点后,他希望三人能继续帮他留意。下一个目的地是阿尔巴尼斯塔王国,库拉斯希望能在那个包容魔法的国度打听到其他精灵的信息。为此他们需要乘坐贝涅切亚的定期船,然而就在赶往贝涅切亚的路上他们发现,之前到访过的繁荣商业小镇哈美尔,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一片废墟。
  激起了悲痛的回忆,克雷斯拼命在满地尸体中寻找幸存者。最终他们发现了一个看似毫发无伤的少女,用空洞而悲哀的声音告诉他们,他的父母和所有镇民,都被父亲曾经的学生——名叫迪米特尔的魔法师杀害了。克雷斯一听到这里便热血上涌,失去父母的深深伤害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助这个少女。

  打听到迪米特尔的住所是在尤库利特大陆以西海面的孤岛上,一行四人乘船来到了那座雾气弥漫的豪宅。偌大的房子没有上锁又空无一人,让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莉雅的提示下,他们发觉一棵本不应该出现在庭院正中的树是魔物伪装成的。击败魔物后,明亮的阳光从窗口透了进来。
  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又转动三棱镜让光线集中到正厅两角的两个水晶球上。最后一缕阳光被全部收束的瞬间,地面开始震动,轰隆隆的声音中,大门的墙壁附近居然显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来。“那下面……大概就是他的所在地了吧。”莉雅轻声说着,当先走了下去。
  楼梯下面通向一道宽大的地下走廊,地面冰凉、墙壁阴冷,偶尔还会冒出几只魔物。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的烛台提供鬼火般的绿色微弱光芒,连石碑上的文字也看不清。四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难以忍受这种气氛,克雷斯主动向莉雅搭话:“呐,莉雅……这个迪米特尔,以前做你爸爸学生的时候,是这么残暴的吗?”
  莉雅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他的提问:“不……是的,那时他……温柔又有礼貌,而且勤奋好学,很尊敬爸爸妈妈,也和镇里的大家相处得很好……”心里一紧,克雷斯接着问道:“那……他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莉雅慢慢把头转向他,声音空洞地说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了……”
  “克雷斯君……不要问这么残忍的问题啊……”敏特蹙眉轻唤道。莉雅不再说话,步伐沉重地走到三人前边去了。克雷斯望着少女走向的方向,轻轻攥了攥拳头:“达奥斯……会不会也是有什么原因,才会成为世界公敌的呢?”
  “哈?你说什么啊。”库拉斯不满地插嘴了,“那家伙可是宣称了人类就是邪恶的啊,战争爆发是迟早的事,我们也正为此才会到处跑的不是吗?现在想为敌人说话了?”“不、不是……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克雷斯急忙解释。
  “突然?难道你之前见过他……对了,你说过是见过他才会来到这个时代的。要是他是好人的话你还有必要来吗?”库拉斯不满地嘀咕着,“虽然他的原因确实很让人好奇,是被什么冲昏脑子了么……不过既然他自己要当敌人,我们也没办法只好迎战。别说没用的了,快走吧。”“克雷斯君……怎么了……?”敏特有些担忧地看着克雷斯。
  努力将杂念驱出脑海,克雷斯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跟上莉雅吧,让她落单碰上魔物就不好了。”装做没注意到敏特的表情,他小跑跟上前边的两人,心中却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努力去了解达奥斯,弄明白他在漫长的时间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残酷的样子……以及,试图去把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一章

  仿佛感应到四人的经过般,过道两旁的灯一对对“呼”地亮起来,像无言的邀请般,指引他们进入那神秘而危险的区域。莉雅带着坚定的神情走在前面,不久,一个摆满奇异道具、弥漫着不明气味、地上还画着魔法阵的房间映入他们的眼帘。
  正面向墙壁的房间主人察觉到有客来访,转过身来。那是个面容俊雅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身穿黑袍,蓝色的头发在额前染红了一绺。面对明显杀气腾腾的几人,他弯了弯嘴角:“访客我见得多了,不请自来的倒是第一次。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少废话!”克雷斯怒喝一声提剑上前,“迪米特尔,哈美尔的大家、还有莉雅的双亲的仇,就由我们来报!”对于克雷斯的宣战,迪米特尔不置可否,反而盯住了粉发的少女:“这些事,是那女孩告诉你的?”“没错!唯一幸存者莉雅,证明了你就是凶手!”
  “……所以说,完全不验证消息来源就轻信,真的是很麻烦啊。”迪米特尔视克雷斯的剑如无物般耸了耸肩,然后换上了认真的表情,指着莉雅说道:“那女孩根本不是莉雅。我恩师的爱女莉雅·斯卡雷特,早就与他们夫妇死在同一次事件当中了。”
  “什……?!你胡说!莉雅,快反驳他啊!”先是一惊,但立刻觉得这不过是妄言,克雷斯赶快向莉雅求证。然而大出他所料的是,粉发的少女垂下了双眸,什么都没说。一种莫名的凉意蹿上了三人的脚底。
  库拉斯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抓住了莉雅的肩膀:“喂莉雅,你说点什么啊!只要你说一句他说的不是真的,我们立刻就相信你啊!”“……”莉雅依旧什么都不说。
  “哼,她当然说不出来,因为我说的就是事实。”迪米特尔轻蔑地背过身去,缓缓踱步,“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的话,现在就赶快离开,这样我可以不追究你们擅自闯入的责任……”“等等!那是什么!”突然克雷斯的惊呼让他步履一顿,迪米特尔急忙向四周扫视——然后他看到墙面的镜子中,自己的映像头顶,那个黑袍骷髅的身影。
  “……嘁,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办法了。”迪米特尔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死吧!”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啪地一甩,鞭上立刻带上了火焰;随后一个巨大的铁人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向四人展开了攻击。
  “莉雅,退后!”克雷斯平举右手挡在没有战斗力的少女身前,即使她没有反驳迪米特尔,但那男人镜中的映像让克雷斯不再相信他说的所有话,因而决定相信身边的少女。少女也听话地点点头,后退跑开,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明显是被操纵了的铁皮人步伐沉重地迈向克雷斯,挥出了重拳。克雷斯向后一跳避开,试图绕开它去攻击迪米特尔,但铁皮人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由于体积庞大,它只是半转过身子就伸出另一只巨大的手臂拦住了他,又向他横扫过来。
  “别碍事!”克雷斯呵斥一声,跳起躲避;不料对方中途攻势一变,铁臂竟又向上挥起。看来必须先打倒这个家伙吗,克雷斯没有再躲,而是顺势用力一蹬铁拳,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劈剑砍向了铁人的脑袋——“当”的一声,剑被狠狠弹开,克雷斯也被突然弯身的铁人甩了下来。
  在地上打了个滚以减少冲力,克雷斯迅速爬起,冲回去用虎牙破斩撞歪了眼看就要打到库拉斯的重拳。又丁丁当当砍了几下,铁人毫发无伤,依然在拼命阻隔着他们通往迪米特尔的通路。“风暴!”敌人当然不会管他们这边的情况,在铁人阻拦他们的时候,迪米特尔已经咏唱完魔法,小小的室内突然间飞沙走石,狂风卷着沙砾呼啸着向三人涌来。
  “屏障!”正当几人躲闪不及,敏特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人的身边及时张开了半球形结界,把风沙碎石挡在外面,它们只能游在屏障表面游走滑过。趁着短暂的喘息时间,克雷斯对两个同伴说:“那个铁家伙的皮又硬又滑,如果不事先有点伤痕的话,剑是伤不到它的!”
  正说着,风暴已经结束,铁皮人咚咚的脚步传来,一拳打在屏障上——屏障碎裂了,几人急忙分散躲开,克雷斯提起精神又冲了上去:就算打不倒他,至少也不能放任他攻击同伴!硬是用剑接下一击,震得虎口生疼,克雷斯扭头看见迪米特尔口中又在念念有词,心中一凛,大声叫道:“库拉斯,快阻止他!”
  库拉斯没有答话,只是闭上双眼嘴唇开合,手指上的戒指也在一闪一闪。克雷斯定了定神,继续与铁人周旋。几回合后,他余光瞥见敏特举起了法杖,立刻发出魔神剑并向后跳去;然后,法术师大声念出:“酸雨!”
  铁人的头顶立时下起了密密的酸液,落在它身上竟带起一道道白烟;它的身体上短时间内出现了大量深浅不一的班驳伤痕,光滑不再。原本是广范围的辅助法术,竟因集中在一个小圈内、又针对被克制的金属,成了有效的攻击!
  克雷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冲上去之前先是一道袭爪雷斩、把被酸液腐蚀后通电性更好的铁人定在原地,然后蹬蹬几步跳上它的肩,对准它头和肩之间最深的那道伤痕,狠狠捅了下去!呛啷一声,剑刃深深没入铁人的颈,将那颗小脑袋撬得半离躯体;然后,铁人终于不动了。
  “地狱——”没等克雷斯松口气,那边的迪米特尔已经在进行咏唱的最后阶段。但比他更快的是库拉斯:“西露芙!”话音未落,他的戒指骤然亮起,迪米特尔立即被一阵旋风包围、旋风中还隐隐透出几个少女的身影;而他的终结之音,就这样被打断了。
  旋风消失后,迪米特尔略显狼狈地站起身来。见铁人已经停止动作、克雷斯正向他走来,二话不说,掏出两块红色的宝石就砸了过来。克雷斯避开第一块、砍中了第二块,地上的宝石碎片中冒出一股黑雾。克雷斯正为能避开那不知有什么作用的宝石暗自庆幸,但紧接着就听到身后库拉斯的闷哼声。
  克雷斯急忙回头,只见库拉斯半跪在地上,敏特一边向他跑去、一边向克雷斯喊道:“克雷斯君,不要分心!库拉斯先生由我来治疗!”“拜托了!”虽然忧心那宝石的花招,但眼前的战斗怠慢不得,克雷斯握紧剑柄,谨慎地瞪视着对手。
  “嘁,居然把我逼到用武器的地步,水平不赖啊。不过也只能到这里了!”迪米特尔高扬长鞭,呼地一声挥下。克雷斯轻松避开鞭子的本体,谁知鞭上的火焰突然分出三个火球向他飞来!匆忙闪开打向下盘的那个,打上胸甲的那个让他上身一热、倒没有其他损伤;但从他头顶擦过的那个,让他闻到一阵毛发烧焦的气味。惊讶之间,腰上被带了一鞭,衣料直接烧漏、疼痛与火烫迫使他后退了好几步。
  不能让他的鞭子碰到暴露在铠甲外的部分!克雷斯心中亮起警灯,堪堪避过横扫的一鞭,让它抽在墙面上,啪的脆响回荡在房间中,然后又是火球连发。这样近不了他的身!为躲避火球,克雷斯被迫又跳到一边。算了,就先拖住他,等敏特治好库拉斯……他回头看了一眼,库拉斯的身上已经闪烁着治愈的白光了。
  “战斗中不要分神。”手中的剑突然一沉,克雷斯一惊,只见长剑在自己分神的瞬间,已经被抽来的鞭子缠上了好几圈!对面的迪米特尔几乎是在微笑了,角力他不会输的,克雷斯武器脱手基本是必然的事。这样想着,他向后狠狠一扯!
  武器确实飞了过来,但重量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因为死死抓住它的剑士也被一起拽了过来;而且剑士似乎还在试图把剑解脱出来,只是方向完全反了,倒让剑被一圈圈缠得更紧——于是,他们两人很快就到了面对面的距离。
  “松手,小子。”迪米特尔象征性地扯了扯紧绷的长鞭,“不管松不松手,你都是个没剑可用的剑士不是吗?没了剑你就一无是处了,松手才有多活一会的机会。但我……”鞭上的火焰危险地闪了闪,在此之前,被缠得一团乱的剑柄上已经有鞭子上的火焰在炙烧少年的双手了,他的额头上已经出现汗珠,依然死抓着不放。
  “我说了松手,你这个没用的小剑士。”又扯了一下,迪米特尔干脆放出了火球——但火球到达的时候,目标已经不在那里了。迪米特尔突觉眼前一花,突然被扯转了半圈,紧接着后心被猛力击中,上半身不由得向前弯去;右臂断裂的剧痛后,长鞭也被夺走!
  克雷斯在火球发出的瞬间,以右手中剑上的鞭子为圆弧、顺时针飞快转体、把迪米特尔也扯转了过去,随后使出飞燕连脚,铁靴重重踢上了迪米特尔的后心!在他弯腰的瞬间,克雷斯借助转身的惯性将迪米特尔的右臂反关节生生撞断,夺走了在迪米特尔手中只余一小截的鞭子!武器已经拿回,他顾不得许多,直接将缠着火焰鞭的长剑向迪米特尔左肩胛下方狠狠刺下。
  迪米特尔被压在地上,心脏的位置被贯穿喷出鲜血,有少量溅在克雷斯脸上。克雷斯冷冷地盯着他:“阿尔贝因流的剑士,才不是没了剑就一无是处。”
  虽然想反驳什么,但自己的要害被刺穿是事实。迪米特尔吐出一口血,自嘲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堂堂魔族的迪米特尔子爵,竟会败在小小人类手上……达奥斯……你任重……道远啊……”笑声逐渐减弱,迪米特尔的眼睛最终失去了光辉,头颅也垂在了他自己的血泊里。
  长鞭上的火焰消失了,似乎因为主人的死亡变成了普通的鞭子。确认敌人终于被消灭后,因精神集中而忽略了的疲倦和痛感回来了。掌中的剧痛让克雷斯赶快撒开手,他的手套早已被灼穿,手掌焦黑一片,疼痛难忍。终于治好库拉斯的敏特赶过来使用了急救术,他这才恢复过来。
  “这样……大家的仇就报了吧?莉雅……”克雷斯轻声说着,望着刚刚从藏身之地走出的粉发少女。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吐出几个字:“嗯。……谢谢。”话音刚落,刚才还好好的她突然倒了下去!
  “莉雅小姐!”敏特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对她使用了急救术,但是毫无效果。少女虚弱地笑着摇了摇头:“没用的。……这样,就够了。谢谢你们……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她的眼睛缓缓闭上,生命的流动消失了。
  “莉雅……”三人这才察觉,迪米特尔所说,大概真的是事实。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流泪,少女的“尸体”又突然坐了起来,把他们吓了一跳。“莉雅小姐……?”敏特试探着问道。“莉雅?那是我的朋友。我是阿洁啦阿洁!”刚才还虚弱得不得了的少女圆睁着粉红色的双眼,元气十足地说道。
  “等等,阿洁不是巴德的……”库拉斯想起了赠予他戒指的人提起的女儿——粉发有活力,除了随时可以改变的发型这一点,全部都吻合。

  朗原山谷入口处,三人等在巴德的门外。把阿洁送回来的路上他们得知,莉雅确实已经死去,但没有报仇的怨念将她的灵魂留在地上。她的好友阿洁在到哈美尔找她时发现只她的灵魂,便使用了降灵术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她报仇。几人杀死迪米特尔后,莉雅的怨念消失,灵魂便也回到应属之地,阿洁重新取得了对身体的控制。
  先是近距离了解好友的生死相助,然后是感人的父女重逢,克雷斯却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直到被敏特和库拉斯从房间拽出来才有所反应。但是一出来,他好象又开始想别的了。一遍遍回想迪米特尔和马尔斯同样的镜中倒影、细细思忖迪米特尔的临终遗言,克雷斯突然发问:“库拉斯,魔族……是什么?”
  “魔族?你是说恶魔吧。”库拉斯皱着眉头扶了扶帽子,打中他的宝石似乎是有诅咒效果,虽然敏特已经帮他祛除了大半,但身体里仍残留少量,要用时间来缓慢恢复,现在他依然有点难受,“据说我们的世界之下还有一个魔界,也就是俗称的地狱,恶魔就是其中的住民。叫恶魔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问这个干吗?”
  克雷斯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迪米特尔临死前就自称是魔族的子爵,就是说他是恶魔吧?”“那家伙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诅咒的宝石还有被我打断的那个地狱什么什么的魔法,都不像是普通妖精和半妖精会用的东西。然后呢?”库拉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克雷斯拳掌相击:“对了!既然恶魔也能上到地面上来的话,那他们也能轻易控制别人吧?!”“……理论上可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就是达奥斯啊!他一定也是被恶魔控制了,才会做出与人类为敌的事情吧?!”
  库拉斯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别把结论下的这么早。恶魔哪是那么容易碰到的?我的契约理论里也有和恶魔契约的项目,要是那么容易的话,还至于找你们帮忙吗?”“可是!我们那个时代的马尔斯原本也是好人,突然开始无恶不作,就在那时我在镜子里看到他头上的骷髅!他应该也是被恶魔控制了吧?”
  “就是说你的前提是达奥斯是好人?你是从哪找到这个前提的?”“我……”刚一张口,克雷斯想起了达奥斯要他要保守的秘密,顿时语塞。把克雷斯的语塞当成默认,库拉斯继续说下去:“而且你听迪米特尔临死是怎么说的?‘达奥斯你任重道远’,这像是控制者对被控制者说的话吗?明显是有相同目的的人吧。要真是这样,别说什么被控制了,他自己是不是恶魔还不一定呢。”
  “达奥斯不是恶魔!”“请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但他肯定不是!”“……喂喂,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明明对一个屠镇的迪米特尔下手那么狠,为什么反倒不相信世界公敌是坏人了?”“……”克雷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对啊,莉雅也说了迪米特尔以前是个善良的人,但为什么到了达奥斯身上,自己就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呢?

  咚。一块石头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在地上滚动。然后铁靴又给了它一脚,这次角度有点不同,导致它没有反弹回来,而是顺着岩壁滚到了铁靴所能触及的范围外。
  “大家都不相信我。”铁靴开始攻击另一块无辜的石头,“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咚——骨碌骨碌,“我一定会把你变成这样的原因找出来的!在那之前,我还是会相信你!”
  “克雷斯君……”温柔的声音阻止了他的下一个动作。克雷斯转过头,看到敏特正从山谷入口走来:“一个人在这里,遇上魔物可能会很危险……”“没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回去吧。”仍在烦躁中的少年背过身去。
  年轻的法术师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等了一会,见克雷斯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克雷斯君,你与达奥斯……经历过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克雷斯僵了一瞬,但很快想到自己的态度很容易被猜出来,又回忆起敏特的母亲,禁不住叹了口气,态度也软化下来:“……啊啊,是那样的。所以我才会奇怪,他怎么会变成现在、以及我们那个时代的样子……”
  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敏特走近了几步:“那时的他,是什么样的呢?”“虽然外表有些冷淡,但其实是很温柔的人。而且他……”惊觉自己差点说出达奥斯要他保密的内容,克雷斯赶快闭上嘴,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总之,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冒充呢?”敏特问道。“不太可能……那个人实在太好辨认了。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原因。”克雷斯低头握拳,然后转向了敏特:“敏特,我相信他本质不会是坏人,你能相信他吗?”
  “对不起……可是见过那个人的,就只有克雷斯君一个人而已。现在他毕竟是我们的敌人,怀着这种心情去战斗的话……”敏特忧伤地摇了摇头,“莫里森先生和切斯塔君他们……还在危险当中,等着我们……”
  ……切斯塔。友人微笑的面庞顿时浮现在克雷斯的脑海中。他径直冲向魔王、只是为了我不被攻击……要救出他的话,就必须与达奥斯为敌吗……?克雷斯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可是,如果达奥斯不是坏人的话,是不是还可以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呢……
  “但是,我会记得克雷斯君今天说过的话。如果克雷斯君认为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的话,我也许可以相信克雷斯君的判断……”敏特温柔的话语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听到这句话,少年感到了一丝宽慰。望着少女关切的面庞,他递去一个微笑:“嗯,谢谢你,敏特。”
  是啊,既然相信他的话,不去试着寻找,怎么知道有没有最好的答案呢。


第二章

  最终,取回了身体的阿洁·克莱茵本人决定加入他们的队伍,至于是为了帮忙还是单纯为了好玩就不知道了。库拉斯本来对又要照顾一个小女孩感到不满,但阿洁是魔法师而他本人的契约精灵数不足,也只好气哼哼的接受了这个对队伍最有利的决定。
  在阿洁的死缠烂打兼失败的色诱之下,原本因惧怕魔物袭击而不愿前往阿尔巴尼斯塔的定期船船长终于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船上他们遇到一个叫梅亚的剑士,与库拉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酒至酣处,醉醺醺的梅亚向库拉斯透露了一个秘密:米德伽鲁兹的盟国阿尔巴尼斯塔迟迟不肯向达奥斯宣战,是因为第一皇子雷亚德受到了达奥斯亲信的操纵。
  本为得到了重要信息而有些庆幸,岂料第二天清晨,神情古怪的梅亚走进房间便向他们拔出了剑。为了自卫,克雷斯被迫击败了他。但他并没有下杀手,梅亚却在头顶冒出一团尖啸着的黑雾后停止了呼吸。库拉斯为此坚信是达奥斯派手下来杀人灭口,而克雷斯的心情也更加复杂。
  到达阿尔巴尼斯塔后,四人在宿屋商量对策。只靠米德伽鲁兹肯定是赢不了魔王军的,而要让阿尔巴尼斯塔参战,就必须让雷亚德王子摆脱控制。几个陌生人正面要求帮忙当然不会被答应,于是他们决定借着夜色、用阿洁的扫帚偷偷潜入王城,找出操纵王子的家伙并解决掉。
  计划的前一半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成功避开卫兵溜进了王子的房间。然而就在他们试图摸黑搜寻的时候,本应熟睡着的蓝发青年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点亮了灯,扯开喉咙大喊:“来人啊,有刺客!”然后全无危机感地张狂大笑起来。
  “怎、怎么办!卫兵会马上过来的!”离门最近的克雷斯顺手闩上了门,王宫的东西想必能帮他们扛上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而已,“要从窗户跳下去吗?!”“不行,那样以后的防守会更严,我们就功亏一篑了!”库拉斯严厉喝止,“趁现在快找!控制王子的家伙肯定就在附近!”
  房间很大,但摆设并不复杂。四人匆匆扫视,并没发现什么类似魔物的大型活物。门外已经传来卫兵“王子殿下!您没事吧!?”的呼喊和砸门的声音,更使四人心烦意乱。
  “等等!莫非是那个?!”敏特轻呼一声,她注意到架子上一只白色的鹦鹉,既不在笼子里也没在脚上拴铁链,作为宠物十分不自然。“真不敢相信,明明这么可爱……”嘴上这么感慨,阿洁可没闲着,骑上扫帚就开始念咒:“但也只有它了!冰针!”
  三枚冰针高速向鹦鹉飞去,眼看就要造成血案,鹦鹉却突然一抖翅膀,以不可能的方式竖直向上翻了个筋斗避开——然后它的翅膀迅速变黑、身体也迅速变大,将团成一团的身体舒展开来,现出了人形。定睛一看,那是个穿着深红色长裙和斗篷的美艳女子,但从额上向下伸展的竟是一对金色的犄角、裙下也伸出一条危险地摇摆着的尖尾。她扑扇着背后一对漆黑的蝠翼,对四人露出了妖媚的笑容。
  “对汝等之智勇赐予赞赏。妾名贾米尔,乃高贵魔族之民。为表敬意,妾欲亲赐汝华丽之死亡!”她轻拢嘴唇,吹响声音空灵的口哨;一只手持剑盾头顶羊角的魔物凭空出现,跳跃着向四人攻来!
  有了之前打迪米特尔时的经验,克雷斯深知不能给贾米尔咏唱的时间。因此,当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在跳跃躲避上超过那只魔物之后,迅速改换了策略。他后退数尺,向前冲去,作势要助跑从它头顶跳过。发觉这一点的羊角人立刻摆正盾牌反向跃起,打算正面抵消他的冲击。
  但它什么也没碰到。克雷斯在他跃起的同时向后一仰、双脚向前铲去,整个人从羊角人的下方穿过。羊角人在空中收势不住,被西露芙的旋风卷到房间的角落里,砸碎了巨大的花瓶、被巨大锋利的碎片刺穿了要害。而克雷斯迅速从地上爬起,向正被晕锤打得晕头转向的贾米尔用出了连刺的秋沙雨!
  贾米尔深红的衣服染上了更加红艳的斑斑血迹。看了看正兀自念着咒文的阿洁,她试图重新起飞逃走,却被随后袭来的冰冻风暴冻住了翅膀、又被一大块冰砸中头顶,瘫倒在地。与此同时,床那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王子殿下!”敏特轻叫着跑过去,扶起刚刚莫名跌倒在地毯上的青年。雷亚德晃了晃脑袋,似乎要逐走什么;但当他看清屋里多出来好几个人,赶快甩开敏特跑到一边,毫不领情地惊恐指着几人:“你们是谁?!来人啊,有刺客!”轰的一声,结实的门终于被撞开,大批全副武装的卫兵闯了进来。
  克雷斯只来得及一剑斩下贾米尔的头颅,便被团团包围了。阿洁紧张地大叫“该怎么办”,而库拉斯的答复是“不要反抗,束手就擒”。于是,刚刚解救了王子的勇者一行人,被乖乖地投到了王宫大牢里。
  无视一直嚷着“啊啊啊啊要是老死在这里怎么办被处刑怎么办”的阿洁,克雷斯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回想起开战前贾米尔的话。“又是恶魔……吗。”有了上次的争吵,他已无意再和所有人谈论达奥斯,轻声的低语只有旁边的敏特听到,她不安地动了动。
  克雷斯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他现在正一门心思地把那两个恶魔的形象和达奥斯联系起来,但又觉得那么强大的人不会甘愿受恶魔控制才对。他设想了多种可能,但建立一个假说又很快被他自己推翻,最后只得被迫放弃思考。“……只有你自己,能告诉我答案了吧……”克雷斯叹着气,仰头看向牢房角落里的水渍,“我一定会当面见到你,让你亲口把答案告诉我的……”

  没等他们开始认真思考今后的命运,一个面容清秀的红发男子便带领卫兵打开了牢门。男子自我介绍为半妖精伦格洛姆,在本国担任宫廷魔法师的职位,证实了阿尔巴尼斯塔平等甚至重视精灵血统的传言。他为误抓了解救王子的恩人表示歉意,并带领四人去觐见了阿尔巴尼斯塔国王。
  站在国王夫妇身旁的雷亚德似乎对被控制期间的一切都毫无记忆,但国王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当库拉斯表明他们打算与达奥斯战斗时,国王慷慨的向他们赠予了大量旅费、神枪亘古尼尔和数枚宝贵的契约指轮。库拉斯对此喜出望外,这样他就能与更多精灵缔结契约了。
  一行人在北海孤岛契约了水之精灵温蒂妮,在精灵洞窟契约了地之精灵诺姆,又在热砂洞窟契约了火之精灵伊夫利特。拜托伦格洛姆帮忙办理了莫里亚坑道的通行证后,他们又向传说居住着最强精灵——月之精灵露娜的莫里亚坑道进发了。
  一路披荆斩棘下到莫里亚坑道第十层深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优雅美丽的露娜,而是统率四大元素精灵的马克斯威尔。测试了四人的实力后,他同意与库拉斯缔结契约,并打开了贮藏着包括露娜的契约指轮在内众多宝物的宝库大门。
  阿洁和库拉斯一个想着宝物一个想着指轮,兴奋地冲了进去,敏特也赶快跟进。克雷斯走了两步,停下来呆立了一会,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转过身来,向仍悬浮在石碑上方的精灵说话了:“马克斯威尔……先生,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说吧,什么问题?”马克斯威尔似乎心情很好,或者只是因为克雷斯是他契约者的同伴。“就是……您知道恶魔的事情吗?”“魔族……吗?他们魔界的住民,力量很强,但玛娜是他们的天然克星,所以一般不会对人类产生影响。”
  “可是,我们到目前已经遇到过两个自称恶魔的人了……他们怎么能到地面上来的?”克雷斯急忙追问,但见多识广的精灵对此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凡事都有例外啦,如果是高级魔族的话,硬闯来玛娜中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力量会被削弱一部分用来维持生命力而已。还有别的问题吗?”
  “暂时没……啊,对了!”克雷斯的头脑中突然闪现出两年前记忆中的一个名词,“您听说过……‘迪利斯·卡兰’这个词吗?”那个人的母星——克雷斯从来未指望过哪个人类会知道这颗彗星,但面前的存在是不知活了多久的精灵,有尝试一下的价值。
  果不其然,马克斯威尔听到这个名词,眯起眼睛露出了回忆般的表情:“迪利斯·卡兰啊……真是个怀念的名字。上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四千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请您等一下,”要是让他说个四千年那还了得,心中涌起兴奋的克雷斯赶快打断他,提出了问题的重点,“四千年的事先不管,您知道最近那颗星球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近?……说起来那件事以后,迪利斯·卡兰和阿瑟利亚的接近周期就变长了好多,想知道那上边的消息还真不太容易。”马克斯威尔拧起眉,“不过那是颗玛娜富饶的星球,资源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如果要出什么事,也只能是战争或者玛娜枯竭吧……”
  玛娜枯竭……知悉了尤古多拉希尔的作用后,克雷斯才开始对玛娜有所概念;而经马克斯威尔一提,他才想起达奥斯似曾说过,他是为了“寻找世界树”而来到这个星球。玛娜富饶的星球需要从外星寻找世界树……果然是因为本星球的玛娜出现了问题吧?
  “那您知道,如果玛娜枯竭了,迪利斯·卡兰会怎么样吗?”推断出最大的那种可能性后,克雷斯马上补充问题。“玛娜是生命之源,虽然人类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要是量太少的话肯定也活不成。但是那颗星球的居民基本全都是半妖精呀,那可是能直接感受和利用玛娜的种族,哪怕稀薄一点都会减少活力吧?这也算是他们获得了能使用魔法的体质而付出的代价……”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来到阿瑟利亚的原因吗?为了得到玛娜,去帮助母星的人民……围绕在那个人身边的迷雾终于变淡了一点,但克雷斯的心情丝毫没有因此变得轻松。明明是这样善良博爱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因仍旧没有搞清楚;以及就算他不是魔王,又该怎样帮助他和迪利斯·卡兰……
  三个同伴已经吵吵嚷嚷地从宝库出来了,似乎是重要的契约指轮已经坏掉,他们需要回到阿尔巴尼斯塔王宫去寻求帮助。就和他们一起继续旅行吧,在旅行中,寻找能恢复尤古多拉希尔的办法,寻找让迪利斯·卡兰获得玛娜的途径,寻找回到100年后拯救弓箭手好友的方式……
  然后,把已经完成了使命的达奥斯,送回他的母星去。克雷斯默默跟上伙伴们的脚步,只是在他的心中,旅行的目的和意义,暗自加上了许多。

第三章

  四人将破碎的契约指轮带回王宫,伦格洛姆推荐了自己一个对戒指有研究的朋友帮忙。但当他们到访那位名叫爱德华的学者家中,他的夫人却告之他们爱德华已经到自由大陆去了。无奈,四人只得乘船追过去。
  在炎热的大陆上几番与要找的人失之交臂,最后用龙蜥蜴的鳞片为饵,才在橄榄村宿屋老板的帮助下把爱德华“钓”了来。一见面,克雷斯和敏特就惊呆了:这个人,竟和一百年后的多里尼克斯·D·莫里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虽有些奇怪于两个素不相识者的反应,爱德华仍在看过指轮后告诉库拉斯,契约指轮是矮人族和妖精族共同的造物。如今矮人族已经基本消失,只有找水镜伊米尔之森的妖精族帮忙了。说完,似乎很忙的他就向众人告辞。
  克雷斯终于忍不住追了出去,向他递出了莫里森给的笔记。在一本毫无印象的笔记上看到自己的字迹和签名,爱德华大吃一惊,但在听了克雷斯时空转移的解释后便释然地大笑起来。原来爱德华就是多里尼克斯的祖先,对时空转移的研究也就是从他这一辈开始的。虽然尚未成功,但克雷斯的出现极大鼓舞了他。他与克雷斯相约,将在抗击达奥斯的前线——米德伽鲁兹再见。
  又拜托伦格洛姆办理了出入妖精族聚居地水镜伊米尔之森的文件,但半妖精阿洁仍不被允许进入。妖精族长布拉姆巴尔德带领他们穿过纷繁回绕的多兰特之森,来到妖精圣域的石碑前。白光辉照中,仿佛有个身影闪现了一瞬;而一切恢复正常后,坏掉的两个指轮也成了全新的姿态,让三人啧啧称奇。
  然而等他们回到精灵部落,却发现阿洁因为偷偷闯入被抓了起来。在布拉姆巴尔德正要按规定处死她的时候,宿屋的管理人露琪冲了出来请求以命相抵。妖精组长权衡之下决定驱逐四人,但就在他们走出部落的瞬间,阿洁意识到那个素不相识却愿舍身相救的人,就是父亲声称早已在她幼时去世的母亲,然而为时已晚。
  按照布拉姆巴尔德所说,众人来到自由大陆和米德伽鲁兹之间的十二星座之塔,与月之精灵露娜进行了契约,随后赶到了正人心惶惶的米德伽鲁兹王城。已经在军中建立起一定威望的爱德华向国王引荐了他们,国王表示非常希望和欢迎他们加入对抗达奥斯的队伍。
  离开王宫后,阿洁突然对达奥斯的目的产生了疑问:为什么他只对米德伽鲁兹和哈美尔出手,却没有动尤库利特的大城市、对阿尔巴尼斯塔也只是采取了控制的手段?库拉斯没法动摇她的固执,克雷斯更不可能说什么,三人就被她硬拖回朗原山谷,向她的父亲巴德询问真相。
  面对女儿的质问和妻子还活着的消息,巴德终于向他们透露,原本妖精是和人类和睦的生活在一起的,许多跨种族的婚姻也使大量混血半妖精得以诞生。但十几年前妖精突然开始了集体大搬迁,所有纯血统妖精集中到水镜伊米尔之森中居住,其中包括露琪;而所有半妖精则被遗弃在人类社会中,包括阿洁。
  对于巴德“为什么要这样”的悲伤疑问,带走露琪的妖精士兵轻蔑地回答:“这都是因为你们人类的无知和狂妄。只要人类一天不停止愚蠢的作为,妖精族就一天不会站在人类这一边。”说完他们就离开了。按照露琪的希望,巴德一直对女儿称妻子已经过世。但对于“人类愚蠢的作为”,他十多年来也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满腹疑惑地回到米德伽鲁兹,刚走到王宫门口就感受到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询问卫兵得知,达奥斯的手下杰斯特纳为阻止米德伽鲁兹出兵,在城中挟持了一个孩子,此刻爱德华正在王宫内庭院中与他对峙。闻言不及多想,他们便冲进了王宫大门。
  爱德华正站在门附近,死死盯着对面,注意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是否出现破绽;而对面正将一个男孩紧锢在怀里的则是个怪物,它的皮肤赤红,肌肉纠结,头顶并不像人类一样平坦、而是像角一样又尖又长、向后弯伸。此时,它正将手中的弯刀架在男孩的脖子上,冲着他们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杰斯特纳,放开那孩子!”爱德华低声怒吼。“想我放了他?很容易,只要你去死就可以了!……噢,还有你们。”怪物注意到后闯进来的四人,用刀向这边点了点又收了回去,“你们四个,也快给我自杀!这样达奥斯大人的计划就无人阻碍啦,哈哈哈哈!”大笑数声,它脸色一冷:“快点!否则这小子就小命不保了!”
  “什——!”克雷斯愣住了。要他们去死当然不可能,但是……看向那个在锋刃附近拼命挣扎的男孩,难道就这么看着那个无辜的孩子死去吗?!进退维谷,而敌人也不像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克雷斯君。”爱德华冷静的声音止住了他混乱的思维,“请看清楚了,你们所期盼着的……时空转移之术。”“哎?!”还没等克雷斯弄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爱德华的身影便突然消失;下一个瞬间,他竟出现在杰斯特纳身后、向他的头顶用力一击!
  “呃哇!”杰斯特纳显然没想到一直盯着的人会从背后出现,吃痛之下力道不足,小男孩终于挣脱出来,拼命逃到了卫兵中间。杰斯特纳见跑了人质,恼羞成怒,回身一刀,插入了躲闪不及的爱德华胸口!“唔——!!”爱德华痛哼一声,口中涌出了鲜血。
  “混蛋……等我把你们全部杀光!”杰斯特纳狞笑着,又把刀向前捅了一分;血随着爱德华的大口喘息不断从伤口溢出,吃不住痛似的,爱德华颤抖着抓住了杰斯特纳握刀的手臂。然后,一丝微笑,浮上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嘴角。
  杰斯特纳还没来得及抽刀,便被一阵强烈的蓝光包围;随后克雷斯他们看到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庭院——爱德华使用了时空转移,把杰斯特纳和他自己,传送到不知什么时代去了……
  “莫里森先生!”敏特的惊呼终于出口,但尾音的惊诧已转为了悲伤。谁都看得出,他的伤势必死无疑;把凶暴的杰斯特纳一起带走,只是为了不再殃及他人……

  原本应该在瓦尔哈拉战役中起到重要作用的爱德华·D·莫里森,提前消失在未知的时空中。
  史书中击败达奥斯的勇者退出了舞台,被改变了的历史轨迹,究竟会偏离到什么地步?
  瓦尔哈拉战役的双方,胜利女神又究竟会向哪一方微笑呢……
  
  由于作为重要参谋的爱德华因阴谋牺牲,军中群情激愤,米德伽鲁兹决定不再等待被动反击,而是派遣先行部队主动出击、粉碎正在瓦尔哈拉平原上排兵布阵的魔王军。编制时,库拉斯被作为第四小队的队长编入了先行部队。克雷斯本该有所顾虑,但转念想到只有这样才可能在其他人和达奥斯打起来之前抢先见到他,便也同意了。
  出城后进入瓦尔哈拉大平原,一行人第一次目瞪口呆地面对着数量如此庞大的魔物军团。然而没有退路,经历过诸多磨练的他们,实力也早已和刚来到这个时代时不可同日而语。克雷斯屏气凝神,拔剑出鞘,在精灵、魔法和法术的掩护下,在重重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马不停蹄地冲向平原的东北方。
  驻守在连接狭长岛屿和大陆的孤桥上的,是达奥斯的悍将——飞龙形的魔物伊修兰特。它的口中喷出火焰,坚硬的皮肤有如岩石,担任着魔王军的前锋总指挥一职。然而纵使是这样强悍的魔物,也只能在长久的缠斗后,败在月之精灵的圣光下。
  克雷斯一把将剑插进干枯的草地,扶住它气喘吁吁:“总、总算干掉了……”“是啊,还好契约了强大的精灵……”召唤露娜消耗了不少精神力,库拉斯也跌坐在地上,“这后面应该没什么强大的魔物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个,我们是不是赶快回去向莱赞团长复命比较好?”“没关系的啦~!我们可是立了大功,晚回去点也没人怪的!哎呀,我都快累散架了啦~”阿洁驳回敏特的提议,索性丢了扫帚在雪地上打起滚来。见她这样,敏特也不好再说什么。克雷斯也坐了下来,趁气息平稳的当儿,回忆起他知晓“玛娜”的存在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们到了世界树脚下,玛蒂尔感受到风之精灵的力量,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带着担忧和哀愁的表情告诉他们,虽然大树现在看来茂盛,但玛娜正在大量流失,枯萎是早晚的事。克雷斯所见到的大树便是铁证。若是普通的生物生存和魔法使用,都不会消耗这么大的量。至于是什么在消耗,她也不得而知。之后她回到大树中,敏特尝试了用法术治疗大树,但力量太小,未能成功。
  到底是什么呢……自己距离达奥斯已经这么近了,居然还是没有找到。克雷斯有些懊恼地摇晃着剑柄。就在此时,一片黑云突然遮蔽了他们头顶的阳光——竟是无数大大小小会飞的魔物聚集在一起,越过地面部队向米德伽鲁兹王城飞去!
  “那是!魔王军的空中部队吗!”库拉斯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糟糕……阿尔巴尼斯塔的援军应该还没到,空中袭击是人类的死角啊!阿洁,能上吗!”“啊、我试试!”阿洁匆忙爬起来咏唱了一个雷刃,几只小型魔物被打了下来;但黑压压的“云层”根本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行进。
  “不行……不管是数量还是速度都太勉强了,根本拦不住!”她气恼地抓起扫帚,“怎么办,回去帮忙?”“等等,那是什么?”克雷斯突然伸手指着王城的方向——就算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到,一个清晰的光斑正在王城上方不断扩大,然后,一道无比强烈的白光吞噬了他们上方的黑云。
  数秒后,被距离延迟了的低声轰响才传来。四人终于敢睁开眼睛,却震惊地发现黑云已全然消散、只余下无数灰烟——不计其数的魔物,竟在刚才的一击下全军覆没了!米德伽鲁兹之所以不畏惧达奥斯的挑战,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这种终极兵器吗……
  “好,好厉害……”克雷斯瞠目结舌地称赞,但一边的阿洁却捂住了胸口:“好、好难受……突然觉得没力气……”还没等敏特过去关切,又一片较小的黑云掠过他们头顶,似乎是魔王军的后备部队打算前赴后继。而大约正如他们所希望的——白光,又一次亮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光斑并没有凝聚成一道光柱;相反,反常地明暗几下后,数十条扭曲着的弧光突然从中心向四面八方迸裂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走运,其中一道恰好击中了空军增援部队、伴随着明显比刚才巨大和危险得多的声响将它们烧灼殆尽;而另外数道,则向王城内部和克雷斯他们的所在地凶猛地扑来!
  “快跑!”库拉斯大声喊道,四人没命地向桥对岸冲去;但那兵器波及的范围既然可消灭一片大军,他们又怎么逃得出去!克雷斯头也不回地使劲奔跑,但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可怕的灼热在接近他的后背了——
  一片红棕色,遮蔽了他的视野。
  暴走弧光的怒吼声响震颤着他的耳膜,然而身体却没有感到疼痛。是因为已经死了吗——不,不是。他小心翼翼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淡蓝色的半球形幕墙外,危险的白光紧贴在上边游走流动;和敏特的屏障魔法很像,但是无论强度还是尺寸都大了不止一个级别——距离分布开有数米的四人全部被完整地笼罩在其中,而站在屏障中央的则是……
  “达——怎、怎么是你?!”不能说出来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克雷斯急忙转变话题方向,带着五分震惊五分喜悦盯住那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就是他,绝对不会错的!但对方没有回答他,反而用相当不悦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趁屏障还在,跟我过来。”
  克雷斯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的情绪般,兴奋地“嗯”了一声,招呼众人跟上达奥斯向东的脚步。这个时代的两人并没有见过魔王的模样,于是库拉斯拉起依然捂着胸口的阿洁迅速跟上,敏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向克雷斯发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边,只能攥紧法杖匆匆追赶。在屏障的保护下,他们很快到了狭长的岛屿上,脱离了兵器的暴走范围。
  “得救了……”屏障变淡消失,库拉斯长吁了一口气。阿洁又一次跌落在地上:“怎么回事……从刚才兵器发动开始就像生了场病一样……”“那是因为魔导炮就是大量消耗玛娜的元凶。你是半妖精,所以会受到影响。”达奥斯冷冷说道,然后转向了克雷斯:“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本应生活在一百年后的你,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我、我是因为……”克雷斯张口结舌,好不容易见到了,他总不能说是一百年后的达奥斯把他们逼得逃到这个时代来了吧?达奥斯似乎怒气未消,继续指责道:“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来的,但是随意回到过去不说,还擅自参加了战争,是想成为英雄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历史带来多大扭曲!连你自己的存在也可能会被抹消掉!”
  克雷斯虽然对达奥斯主动说了这么多话有些高兴,但受到无端的批判还是要反驳的:“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而且你不是也在改变历史吗……爱德华先生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达奥斯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那,那个,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刚才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吧?”难得的冷场,库拉斯刚准备开口道谢就被慌慌张张的克雷斯打断,“魔导炮是那个魔科学兵器的名字吗?是它消耗了玛娜对吗?啊对了,你要寻找的东西也就是足够的玛娜吧?……为了你的故乡?”
  达奥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珠炮发问的少年。虽然看上去比十五岁大了一些,但性格……几乎没什么变化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个时代来,但调查了这么多东西,就是说还想帮我吗。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打断了少年的问题:“确实如此。但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哎?怎,怎么会没用呢,总能想出办法的……”克雷斯赶快向四周张望,寻求能支持他观点的东西,然后他看见了距离最远的敏特,立刻双眼一亮:“对了,法术!法术是治愈的力量啊,既然能治疗伤口,应该也能让大树恢复活力吧?”
  “法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词。”达奥斯把质询的目光投向敏特。过了会儿,少女才开口回答:“法术是在这之后数年才正式成形的白魔法,和魔法的根源不同,因此在大树枯萎后也能使用。理论上用来治疗大树是可行的,但是……”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我的力量还不足以使用那么强的治愈术,除非能直接借助法术根源的独角兽的力量……”
  “那我们一起去找独角兽不就好了吗!对不对,我们一起去嘛!”有了希望,克雷斯又一脸兴奋地看着达奥斯了,而后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独角兽?是传闻中住在白桦之森的那匹白马吗。不过传言称,只有心地纯洁的少女才看得到它,我去又有什么用。”
  明显没考虑到具体实施方案的克雷斯被打击了一下:“这,这个……唔唔……”看着明显不死心又找不出话反驳的少年,达奥斯压下上翘的嘴角,转过身去:“这个办法有考虑的价值,但不是现在。你们先回去吧,十天之后我在白桦之森等你们。如果不想来也不用勉强。”说完,他便发动了空间转移术。
  库拉斯一句“感谢您出手相救”还没说完,感谢的对象就凭空消失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子,一把抓住了仍在傻笑的克雷斯的双肩:“喂!你认识那个人?他是谁?!”克雷斯心虚地别过了脸:“是,是谁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洁嚷了起来:“喂!他刚才弄出来的那个光不是和莫里森先生用的完全一样吗?!而且还说了一百年后什么的!会用时空转移的人这世界上有几个啊?!我们知道又不认识的,就只剩下那一个了吧!”“什——你,你别开玩笑!”库拉斯瞪大双眼摇晃着克雷斯,但对方依旧不肯看他,他只得求助般把目光投向敏特:“敏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法术师温柔的声音只带来了落井下石的效果:“很抱歉……恐怕刚才那一位,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魔王达奥斯呢……”
  咚。“好疼!”库拉斯一撒手,被他晃得重心不稳的克雷斯立刻跌到了地上。库拉斯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你,你居然和魔王来往密切,还邀请他同行?!……你是他的奸细吗?!”
  “才不是啊!”克雷斯一骨碌爬起来为自己开脱,“可是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他不是什么坏人!刚刚要不是他,我们已经死了啊!所以我才奇怪他为什么会成为魔王,才想帮助他!”
  不知是懒得反驳还是觉得对克雷斯根本说不通,库拉斯混身抽搐地坐了下来,把帽子按到遮住脸,似乎因为被魔王救了一命而深受打击;敏特已经接受了事实;阿洁倒是因为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经历开心得很,要不是身体还不舒服估计又要上蹿下跳了。而克雷斯望着远方的城堡神游了一会后,猛然想起来,关于是否被恶魔控制之类的问题,自己完全忘记问他了。
  算了……看他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反正约定了还会再见面,到时候再问他吧。克雷斯拍拍身上的雪尘,招呼伙伴们起来;总之先回去米德伽鲁兹复命,然后再来解决大树和他的问题吧。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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