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家康大人厚爱!如有幸抚养令郎成人,妾身自将喜不自胜。”
  听如此回答,家康大喜过望,脸上的笑意也变成了真的,站起身来,唤仆从带领前往用餐,席间推杯换盏、谈古论今自不必多言。家康知道,没有其他家族背景的接受了这个孩子,即使名义上是收了个养子,也意味着对方实质上与德川家缔结了一层亲密关系,是万不可能再不加势三成一方了。而自己麾下又多一员猛将,也是乐事。心情一好,两人便相谈甚欢,直至深夜。

  同一时刻,大阪石田公馆。
  石田三成正心情不悦。岛左近刚刚与他关于是否要趁某些时机暗杀家康争论了一番,尽管他以大义为名将左近的念头一时强压下去,却清楚自己并没有将其说服,感到有些气恼。近乎赶人地让左近离开后,他愤懑地带着两三个仆从上街行走散心。
  三成走得很快,心里又在想事,等到停下来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邸门前。自己不常来这边,今夜又有大雾,他抬起头来辨认了一下牌匾,才判断出自己身在何处。
  “……是那家伙的公馆啊。”三成嘀咕道。走到这里纯属偶然,但确实也有事想向公馆的主人确认。那家伙尽管交友相当不慎,却为秀吉大人立下汗马功劳,又从不巧言令色,难得地并不是三成讨厌的性格。现在造访或许是晚了些,但谁叫她来找自己时也从来不管时间。
  这样想着,三成敲响了公馆的门,对前来应门的侍卫说:“请通报你家主人,说石田三成前来拜访。”
  “治部少辅大人!这……并非是我们不通报,可我家主人昨天一早就出发前往伏见去了……”
  “什么?伏见?!她去那里干吗?!”三成大吃一惊,现在还留在伏见的,不是只有德川家康他们了吗?!
  “这个,主人一向交游广泛,但大都是她去主动拜访,很少有人会主动前来……”
  摸不着头脑的侍卫解释得完全抓不住重点,三成不愿再听下去,随便对侍卫摆了摆手,就气冲冲地打道回府了。虽说那家伙不是大名,不必听从故太阁的大名间禁止结党的遗命,但也该清楚自己是丰臣家有功之将的身份才对!这种时候跑去家康那边,是嫌时局还不够乱吗?!
  然而三成明明十分清楚,自己也不过是众多故交中的一人而已。在他强烈的不满中,逐渐在脑海中浮现的,是十余年前与她的初次直接面会——

  天正十年深秋,京都羽柴宅邸。
  其时还未改姓丰臣的秀吉在自宅宴请门下武将,正好也在其中。自清州会议后,多数时候便都在秀吉身边;但当时还是小姓的三成听说,她前几天才刚从近江归来,想必是与柴田胜家和阿市大人见过面。同为织田家武将,这本无不妥,只是近来秀吉与胜家的关系愈发不和,她在这一时机前去拜访,总让人有些担心。
  三成皱着眉,观察着的动向。他自被秀吉招入长滨城时起,就时常听秀吉说起同事武将的逸事,例如柴田胜家的勇猛、明智光秀的儒雅、前田利家的义气;而在提到时,秀吉大人会顿一顿,表情会明朗一点,但似乎对她的个性却总结不出个所以然,很快又会苦笑着说,如果可以,绝对不想成为她的敌人。三成对此铭记在心,更不要提清州会议的间歇时,他亲眼看到秀吉极力拉拢支持自己,而后更是把时刻与她搞好关系的任务直接交给了三成。
  “三成能够对初次见面的我三献茶,一定也能把握住她的喜好吧。她的脾气我实在摸不透,所以万事就拜托三成了!……毕竟,除了武勇难当,那也算是个美人呢。”秀吉大人是这么对他说的,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只让三成一个人听到。对于当时尚无一官半职的三成,这是相当重要且私密的委任,饱含着秀吉对他的信任;因此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完成好。但他很快发现,秀吉大人摸不透脾气的原因,并不是她难以取悦——如果这样倒好办了,只要能避开她讨厌的东西就好——恰恰相反,似乎无论其他人怎么对待他,都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总是一脸淡淡的微笑,也从来不说重话。
  这样反而麻烦。一般而言,喜怒不形于色是城府很深的表现,表面上笑眯眯的,内心说不定早已把与她有关系的人分成三六九等,并且被分类的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退一步讲,即使她是真的很容易高兴,那秀吉大人和其他人对她也而言也是平等的使她愉快,即使一时取悦了她,也不能保证她就会在关键时刻站在秀吉大人一边。
  她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又是怎么看待秀吉大人的呢?三成想着,随手拦下了正要去给斟酒的一个儿小姓,拿过他手里的酒壶。至少离近一点,说不定可以观察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吧?三成端着酒壶向她走去。
  斟酒时,正在与秀吉大人的另一个家臣说话,似乎察觉到来人与刚才不同,稍微转了下头,看到三成的脸,突然伸手掩住口唇、瞪大了眼睛,话也不继续说了。三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连忙低头道歉;但对方迅速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工作。三成只得退到她背后随侍,见她继续与家臣谈天,只是听上去相当心不在焉,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好几拍,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三成,三成摸不清她的用意,只好深深低头以示恭敬。结果直到宴会结束,除了偶尔对来斟酒的三成道谢,也没有再露出什么其他特别的表情,好恶更是无从辨别。三成有些后悔为她斟酒这个决定,早知道就去照料她旁边的宾客,也许就不会触犯到她了。
  宴会散场后,三成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去向那位武将道歉,与她谈话的家臣却拉住了三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居然会亲自给人斟酒,秀吉大人的爱美之心果然没变吧。”“先别管这个了,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生气?”三成心里正懊恼得很,只希望自己的行动不会起到反作用。“生气?我倒不清楚她生没生气,不过她刚才确实反常。平时她的态度八面玲珑,你来之后居然会如此怠慢眼前的谈话,这种事前所未有。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家臣也跟随秀吉很久了,比三成更了解,可也得不出结论,自己嘀咕着离开了。
  因为家臣也不确定生气的原因,三成试着回想着武将的表情和动作,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发现武将早已离席,只有侍女和儿小姓们在收拾宴会的餐盘。这倒不是问题,他记得这几日是寄宿在秀吉大人府邸,具体房间问问其他小姓就能知道。可是现在她应该已经回房了,自己身为男性,现在前往是否不太方便?
  ……可是,让误会隔夜只会错意更深,我是秀吉大人的部下,如果因此让她对秀吉大人评价降低,岂不是我的罪过!总之,我今晚一定得再去见她一面不可,无论是为了请罪还是把她的态度搞个明白!三成咬咬牙,转身去寻找宾客住宿的负责人了。
  虽说决心已定,毕竟是要独自访问单身女子的房间,等三成磨磨蹭蹭地在的房间外喊了声“打搅”时,在拉门上映出的是对方已经脱下戎装换上浴衣的影子,他有点想要一走了之。但已然听到呼唤,便向这边走来,问也不问便打开了门。
  三成急忙伏身低头,搅尽脑汁为宴席上的自己的做法找出些失礼之处,并再次道歉,称所有责任由他一人承担,与秀吉无关。大概由于那些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勉强,三成说得磕磕绊绊,说到与秀吉无关时,肩上突然多了点重量。他急忙抬头,看到的却是比刚才近了几倍的面孔——不知何时,她已经在自己面前蹲下,将手轻放在自己肩头;而那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笑意,比之平日的英武飒爽,更添了几分柔美。
  看到那笑容时,三成便确信对方并没有生气,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急忙顺势拐弯抹角地询问,在政治之外如何看待秀吉大人。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伸手将他拉起,示意他在门前的走廊中对着庭院坐下,自己随后也坐在他身边。三成困惑不解,又不敢违抗,只好陪着她聊了几个时辰的春花秋月,直至华月偏西。

  后来,果然在贱岳之战中成为秀吉一方的武将,并在关键时刻守住了战局;而三成自己也在此战中立功受赏,逐渐步入仕途。在他们两人继续跟随秀吉的日子里,三成的官位逐渐高升,始终是个普通武将。在那之后,她一如既往地平常对待三成与其他人,也对秀吉的暗示视而不见;三成在略微遗憾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没能完全实现秀吉大人的希望,多一个有力的盟友也总是好事。起初还会有些惴惴,但在这十多年中,的忠诚逐渐被三成视为理所应当,也只把那晚的夜谈当作她的酒后失态,埋进了记忆深处。
  直至刚才,三成才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现在想想,当下的形势不就和那时一样吗?柴田与德川都是秀吉的有力竞争者,尽管一直跟着秀吉,却在局势剑拔弩张时造访对面,唯一的不同就是此时的丰臣家已是名正言顺地坐拥天下。然而据自己所知,的爱好却从不包括大义,即使依情势跑去德川那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三成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完全没注意自己仅因为一次可能的拜访,已经擅自把当成了家康派的一员。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地位和丰臣家现在的实力,已无必要专门为寻求一个孤身武将的支持特意做什么。三成决定就当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回宅邸休息了。

  几日后便返回大阪,但三成也故意避而不见。不久利家去世,三成为躲避刺杀回到佐和山城后,很快便听说了家康公然无视故太阁遗命,大肆与各地大名缔结姻亲,不是大名的也收了家康的儿子做养子。此时他也忙于与直江兼续书信往来商讨起义大事,看到这消息嗤了一声便丢在一边,无非是在家康的罪状书中多添一笔而已。
  这一日,三成精神格外好,晚饭前便完成了今日预定的所有任务。饭后,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城中检视战备情况,刚找到左近,家仆突然通报,宅邸外有人求见。
  “是谁?”三成问。家仆报上的,正是的名字。
  三成脸色一青:“不见!”左近连忙劝阻:“主公,她特意前来,又是正面求见,不见恐怕有失器量。”“她已经收了家康的儿子做养子,现在来这里能有什么好事?”“那也不妨见一见,没有什么坏处,想她还没有在您自己的领地中刺杀的胆量。”后来才成为三成家臣的左近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自然也不清楚三成的微妙心理。
  耻于对左近说明情况,三成只得迁怒家仆:“你们这些人也是,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她进城!城中正在进行战备,一旦她回去汇报家康走露了消息,该如何是好?!”“这……”几个家仆面面相觑,“我们都听说她跟您关系不错,都不觉得需要阻拦……”“……笨蛋!”明知道自己也是前几天得知收养消息后才能确切把她划入家康一派,并且在忙碌中完全忘记与下人交代,三成也不能继续责怪家仆了。
  “那么,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在进行战备。既然如此,主公你更有必要与她见一面,哪怕只是解释几句,消除家康的疑心也好。”左近继续劝道。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三成与家康对立,仍要做足表面功夫,这便是政治的可笑之处。三成也清楚这一点,只能恨恨地磨着牙说:“那就让她进来!”
  门卫放人,家仆带人进客室,并遵主人的命令直接上了最热的茶。发觉热茶几乎无法入口后,轻轻放下茶杯,盯着茶桌对面三成阴沉的脸,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你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结果沉不住气的还是三成。然而,听到对方直接问他是不是要起兵反抗家康,他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果然是没在官僚圈里居留过的女人,居然连一点掩护都不加,上来就说关键!虽然这样正好应了左近的意思,三成便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言辞,说明自己是在自己的领地内操练士兵,随时准备讨伐可能的叛逆者,并对对方居然会质疑这种事而斥责了她的不明事理。
  若是一般投靠到家康方的武将大名,三成确信自己这番话能说得对方冷汗涔涔,或至少尴尬万分。但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是完全不信他的说辞,非要等他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三成感觉自己被那目光完全看穿,不由更加烦躁,简直想要拍案而起:“你若不信,直接去禀报你的内府大人,说石田三成要起兵不就是了,又何必来问我!”
  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这次来访与家康的授意无关,示意三成冷静。待三成的呼吸稍微平稳,她将游历路途中的坊间传闻告之三成,说天下百姓都看出迟早将有一战,并委婉地说明自己并不觉得三成会赢。
  “休要胡说!秀吉大人即使去世,丰臣家也是天下名正言顺的掌管者,除了少数见风使舵的小人,更多大名还是会站在大义一方!而且即便我们处于劣势又如何,难道能因此放任那头狡猾的狸子窃取天下吗?!”三成义正词严。他的眼中燃烧着两团火焰,却遮盖不了脸颊因屡日劳顿而显得瘦削。看着他,好象犹豫了很久,才询问起他为何要为丰臣家如此拼命。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三成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可笑,“即使秀吉大人不是天下人,他也是我的主公,又对我恩深似海。何况他已经成为天下的掌管者,又留下抚育秀赖大人的遗命,我当然要不惜一切来遵守他的遗命,守护丰臣家的天下。那些食丰臣俸禄却助他人窃取天下的人,才是不可理喻!”说罢,他的目光像两把刀一样扎在身上。
  闻言,沉吟良久,一边喝下了已经冷掉的茶水。三成为自己终于说服她而满意,却也不觉得能说动她反过来加入自己一方。夜色渐深,他准备下逐客令了。突然,凑近了身体,低声对三成说,她收养子的目的并非要支持家康,她也不希望家康获得天下。
  “什么?”三成一愣,看到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希望家康获得天下,不就是要守护丰臣的天下吗,为何还要收那个养子?难道说,你不是遵照他的命令、却在这个时候前来,是要——”
  然而三成心中的一丝希望,却被干脆地否认了。惊怒之余,他正要质问对方,蜡烛的微光却突然被的影子遮蔽;下一个瞬间,的脸就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子,惊得他向后跳去,后背撞在了墙上。
  “你想做——”话说到一半,三成就对上了的眼神,那里边闪烁着的神采令他惊愕,那是他从未在这性格可称为温和的女武将眼中见过、倒是在信长公脸上看到过的,狂热而炽烈的野心!
  为这突然的发现呆了好一会,三成才想起来应该离她远一点,但这身经百战的武者已经预料到他的行动,提前将手臂按上他上身两边的墙,彻底阻住了他的去路。三成又不便直接肢体冲撞,只得用言语低声威胁:“你疯了吗!这里是我的领地,我的宅邸!况且你进屋后左近肯定安排了大量侍卫在周围把守,即使你并未婚配,也该自重一些!”却示意三成不要大喊,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贴近他的耳朵,开始声音轻柔而言辞恶毒地数落起他的作为。
  数落的内容,三成可说听过不知多少次了。性格蛮横、理想天真、刚愎自用、不通人情……有些话连左近都时常会说,也有些来自对头的评价经过多重转达到达他的耳中,他都不屑一顾,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眼前不请自来的这个人,直接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出那些老掉牙的指责,却让他又羞又恼,想要张口反驳,却怕动作太大产生不必要的肌肤接触。等到开始批判秀吉大人晚年的作为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几乎失控地吼道:“住口!给我滚!”
  话语应声停下了,可两边的手臂却没有拿开。武将抬起头来正对着三成气得有些发红的脸,却像刚才指责三成的根本不是她一般,露出了——仅在那晚看到过的柔美笑颜。三成直觉不好,伸出右手用力去推她的肩膀,结果对方恰在这时撤开左手;他推了个空,急忙从让出的空隙退了出去,刚欲对墙边的人发难,面颊突然一凉——不知何时闪到他身侧的武将,竟用手抚过了他的脸!
  “……滚开!”三成的心情不亚于被扇了一巴掌,抓起放在桌上的扇子就冲武将打了过去。然而在得手后就迅速退到窗边,见三成拿起武器便立刻翻窗而出;窗外守着的侍卫一直能听到三成元气十足的声音,没想到会这么快逃走,促不及防地想追上去,她却已冲向并翻越了最近的院墙,消失在夜色中了。
  “主公!”守在门外的家臣冲进屋来,见三成安然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三成不便解释发生了什么,只能下令立即追击;然而先机已经错失,纵有地利,大街小巷上却也再找不到。为免动摇军心,三成不得不放弃了全城搜捕的念头,继续备战了。

  几个月后,德川家康为挑起冲突,故意向上杉景胜提出上洛的无理要求;在被上杉家老直江兼续义正词严的一纸直江状驳回后,便以此为由带领数万大军,浩荡前往讨伐。早有准备的上杉从东方安排军队应战,而西方的石田三成则趁此机会,迅速举兵攻占了伏见城。早有预料的德川家康听闻此讯,也立即调兵回转。双方就在自古以来的交通要道关原附近,各自布下了军势。
  庆长五年九月十五日清晨,关原一带被浓雾覆盖。在德川家康率领的东军一侧,由福岛正则等丰臣部将担任先锋,德川自己的军队作为后备部队。然而,因为不甘让他人军队夺取头功,井伊直政趁大雾未散,带着少量士兵悄悄超越福岛正则队,与石田三成的西军先锋宇喜多秀家队提前开战;急于立功的福岛队武将也立即出动,东军前线乱作一团。
  相比之下,西军的宇喜多队的行动则训练有素。在对阵福岛队时,先诱敌深入,后围而痛击,待对方溃散后再行追击;在指挥毫无章法的福岛队面前,如同猫戏鼠一般。眼见这一态势的家康,不禁担忧起在德川本阵东南的山上布阵的毛利军。俄顷,石田本阵升起了狼烟,似是在对哪一军队下令,然而却并没有观测到西军的新行动。
  家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命包括在内的若干近臣守住本阵,自己专心指挥战斗。之后,细川忠兴队、黑田长政队与田中吉政队出动,与石田三成军的岛左近队开始交战。尽管东军队人数多于对方,却因为左近队的高扬士气与决死冲锋,被冲散得混乱不堪、伤亡惨重。田中吉政逐渐撤退,黑田长政与细川忠兴陷入敌群;然而交锋中,左近也被铁炮所伤,被迫后撤,蒲生乡舍队顶上。
  时近中午。在西军占优的情况下,石田本阵再次升起了狼烟,然而在战场上奋战的,依旧只有早上开始的那几支队伍。这时,与三成有私怨的各将已大半集中在石田军的战场前,由于人数众多,几乎比肩接踵,人人都想取下三成的首级,立下本次战斗的最大功劳。
  突然,阵中爆发了轰天的巨响,浓厚的白烟在密集的东军中炸裂开来!是大炮?!家康一愣,这是在日本十分罕见的兵器,尤其不适合野战;三成居然弄到了,还在这么适合的时机使用出来!五门大炮依次发射,散弹与尘土迸射空中;随后,西军的突击队从浓烟中冲出,凶猛地冲入敌阵,东军士兵惨叫着四散逃去,瞬间溃不成军。
  桃配山一侧,家康看得真切:尽管在场上战斗的东军数倍于西军,但在战术和士气方面,是东军输了不少。这样下去,东军的丰臣各队必将溃散,德川军也会因大炮的威力而恐惧;而战场上的人一旦大批败逃,就是兵败如山倒,即使自己的主力还尚未出动,到时也未见得能够讨到好处。
  “怎么做才好?”家康嘟哝着。必须尽快挽回战局,可是派兵继续前往前线,只会给三成再次发射大炮的机会。唯有动用那一招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迫用上,三成那厮也真是厉害。家康下定了决心,叫道:“传令官,你去一趟前线!找到铁炮大将,让他向松尾山射击!”传令官一愣:“向金吾射击?!这……啊!”很快心领神会,点头称是。
  “你的马倦了,这匹你先骑去。”家康命人牵出自己的坐骑,又巡视本阵一周,仿佛想起什么事情般。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本阵附近守备的向前跨了两步,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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